罗斯福总统的“圣牛”号运输机在开罗会议第二天,就由开罗起飞,向东经过1310英里的航程抵达伊朗首都德黑兰。
在苏联驻伊朗大使馆里,斯大林早已为罗斯福总统安排好了住房。美、英、苏三国首脑的会见,加快了历史的进程。斯大林保证在击败法西斯德国后迅速投入对日作战,以换取英美两国在1944年5月开辟欧洲第二战场的保证。罗斯福经过认真考虑,下决心推翻开罗会议期间参谋长联席会关于反攻缅甸的决议,打缅甸是打蛇尾,而苏联保证从东北打击日军是打蛇的头,这要有力得多,所以罗斯福选择了后者。他将战争的打击力量放到了在欧洲开辟第二战场的“霸王行动”方案上去了,而暂时搁下了进攻北缅的“海盗行动”方案,美国由积极加强中国战区突然转变为消极维持,中国战场的重要性转瞬即逝。
为此,罗斯福亲自向蒋介石拍去电报,以解释这种快得叫人无法适应的变化。
电文称:
“经过与斯大林元帅会商后,我们将于明年晚春在欧洲有一大战,可望能在明年夏未结束对德战中;但因是之故,遂使我们不能供应足量登陆艇于孟加拉湾,实行两栖作战,以支持‘泰山’之战略(按‘泰山’战略即以降落伞部队向印道以北进攻,以陆军自利多路取密支那,另以四团强渡亲吞江)。在此情况之下,阁下是否仍照原定‘泰山’计划进行作战,或将‘泰山’计划延至明年11月,庶大规模之两栖作战可以实现。至于驼峰运输之陆空军供应,则在集中努力之中。12月7日罗斯福。”
当蒋介石一行人到达兰姆伽营地的时候,受到了驻印军欢声雷动的夹道欢迎,在一片欢呼声中,蒋介石的情绪达到了最高点,他不住把双手举过头顶向那些曾被他称为“海外孤儿”的驻印军的官兵们挥动致意,他看见了在人群中有很多人在哭泣。他们对统帅的忠心和虔诚表露得十分真实。
但当这些部队携带美式装备,整齐雄壮,杀声震天地从检阅台下走过时,蒋介石内心里感到一丝不快。他想,这么强的军队要是被谁掌握了,都会添不少麻烦的。当轰隆隆的美式坦克从他面前开过时,他的脸上才开始有了笑容。他回过头来说,“待几天我把纬国给你们派来。”
郑洞国、廖耀湘、孙立人、胡素等人齐声叫好,并感谢委员长的关怀。
蒋介石向廖耀湘要来一张军用地图,寻找38师112团在胡康河谷推进的位置,他问道:“军队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这里,在钦敦江这条支流上,在太平洋以东22公里的地方。”孙立人指着地图汇报着。
“哎呀,到了这里,太危险了,马上命令部队立即停止前进。在英国人没有采取行动以前,给我在原地待命。”蒋介石支起了俯在地图上的身子。
“是”!孙廖两人齐声回答道。
蒋介石问道:“你们现在与美国朋友们相处得怎么样啊?”
孙立人说:“我112团1个营在于邦附近被日军18师团围住,我要求波特诺对此承担责任,他却赖账。目前这个营的处境很困难,全凭空投接济,这样的后果都是美国联络官造成的。”
“目前有什么办法没有?”蒋介石问道。
“我们正派出一支部队迂回敌人侧后,以解该营的围。”孙立人回答道。
“是谁叫你们派出部队的?现在到了这种情况?”蒋介石厉声责问。
“是史迪威将军的命令。”廖耀湘说。
“史迪威的命令,你们就那么积极去执行,你们为什么不等我的命令呢?你们难道吃了美国人的饭,就成了美国的人了吗?”
众将领在蒋介石的斥责下都默不作声。
“我不是对你们发脾气,我是不忍心看着你们去做无谓的牺牲,难道中国人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吗?好啦,下次可不允许再发生这种情况了。”蒋介石又改以缓和的口气对大家说。
“是。”军人们的回答是坚决的,他们的胸脯挺得高高的。
蒋介石回到重庆仍然沉浸在开罗会议得到罗斯福许诺的兴奋之中。突然接到了罗斯福那封12月7日拍来的电报,蒋介石感到自己是被别人当头一击。过了好久也没有回过神来。罗斯福总统居然开起玩笑来了,这可不是一般的玩笑,一个总统可以那么随便地推翻了自己确定的大事,还有什么信誉可言呢。这个变化太大了,中国战场由于盟国战略的改变地位陡然跌落下来。中国战场地位的变化,意味着就要到手的美援得不到了,还来不及准备,战争就要结束了。蒋介石十分气恼,他立即口授电报,命令陈布雷马上致电罗斯福。蒋介石在电报里警告罗斯福:“要我们再坚持6个月是不可能的,除非总统贷款10亿美元,飞机至少增加两倍,并要把飞越喜马拉雅山驼峰的货运量扩大到每月2万吨来援助中国。”
罗斯福在返回开罗后看到了蒋介石的电报,他现在才忽然猛醒过来,他自己是在与一个什么样的人在打交道啊!蒋介石完全是在做交易,他对史迪威说:“十个亿,我们都可以把中国黑市上的法币统统买回来,这样我们倒是亲密了,可是我们没有权力那么办。”
“现在中国的情况仍然不妙,12月3日,日军又攻下了湖南常德,这样湘西大门有可能就此被打开了。”史迪威向罗斯福汇报着。
“你看蒋介石能支持多久?”罗斯福问史迪威。
“目前情况很为严重,如果像上次鄂西会战那样个打法,是要垮台的。”史迪威目光暗淡。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必须再找别人或别的派别继续进行。”罗斯福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十分平稳,但却如雷贯耳,这句话正是史迪威盼望已久的话,就像是一束阳光终于穿透了云雾照射出来,史迪威的目光亮了,顿时兴奋起来,他对总统说:“是的,别人别派,他们也会找到我们的。”
“对,他们会找我们,他们实在喜欢我们,他们不喜欢英国人。因为我们在华目的也和英国人不一样。例如,香港,我们要使其变为自由港,但须由中国先收回,大连也可以照这个办法,我想中国人是会同意我们的意见的。”罗斯福总统有意将话的含义说得更宽一些。
坐在稍远处的戴维斯抓住要害进一步追问总统:“假使蒋介石被推翻,美军司令部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谁接替他的职位,我们就支持谁。”罗斯福回答得很果断。
“目前一个反对蒋介石的阵线已经形成了。”戴维斯渴望总统能够做进一步的回答。
这时霍普金斯有意在这种很关键的时候插话,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种神秘的口气:“我们需要的人必须是一个能够紧密团结中国人的核心,他们不尚空谈,而是脚踏实地地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
史迪威说:“我这个人真不愿再和这位蒋委员长相处下去了,他真的把我当成他身边那些唯唯诺诺的奴才了,动不动就对我发脾气,真叫人腻透了。”
罗斯福仰了仰头,高傲地说:“你如果无法与他相处,我们又不能把他撤换掉,那就一劳永逸地把他干掉算了,”总统侧目看了看神情有些紧张的史迪威,低声对他说:“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选派一个对你言听计从的人去执行吧。”
史迪威一时还无法完全明白总统的这种安排。罗斯福就马上转换了话题:“其实,我们家族也有一段与中国有关的历史关系呢,我的外祖父到过那里,他在中国整整赚回100万美元呢。”
霍普金斯看看发愣的史迪威问道:“你们想想看,如果我们打败了日本以后,我们给这个日本国推荐一种什么样的宗教更合适呢?”
“这,这个问题我们还从来没有考虑过,”史迪威不知所以地回答道。
史迪威想进一步得到总统和霍普金斯的具体指示,可他们躲躲闪闪地对待一些关键性的问题,扯了不少稀奇古怪的问题,这使史迪威感到心烦意乱,一刻也不愿意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他和戴维斯离开罗斯福的别墅时,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说:“老天爷,他们真是糟糕透顶,他们胡扯些什么,我都快呕吐出来了。”
史迪威和参谋长联席会议力图说服罗斯福仍然在缅甸执行水陆两栖的“海盗行动”计划,但是都没有成功。丘吉尔虽然患了重感冒,沙哑的嗓子说起话来都困难,他却仍然在会上竭力发表不能在缅北山区使用机械化部队的观点,罗斯福总统最后下定了决心,就是几匹大马也不能将他从自己选定了的道路上拉回来。
史迪威带着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决定,由开罗昼夜兼程地赶回了重庆。
“委员长,你看是待明年11月份实行水陆全面反攻,还是现在就开始实行‘泰山’行动方案?”史迪威在黄山蒋介石官邸的客厅里烤着炭火问道。
“在这种时候,全世界的目光都盯在了我的身上,我是不能畏缩的,我认为在蒙巴顿发起进攻的时候,我就开始执行‘泰山’方案。蒋介石把手在火盆上晃动着取暖说,“我们不是已经提前行动了吗?”
史迪威用火钳拨弄着火盆说:“只要‘泰山’行动一开始,驻印军和云南远征军一齐出动,很快就可夺下北缅。我们以密支那为基点,飞机就不用飞越驼峰了,运输物资的数量就可以加大,中国对日本轰炸的作用才能得到很好的发挥。”
蒋介石听到要调他的云南远征军入缅作战,就像触了电一样猛地从火盆前的沙发里站了起来,恶狠狠地问道:“什么?要动用我的远征军,这是根据什么,‘泰山’方案中可没有这一条。”
史迪威低下头十分尴尬地说:“我想根据战争的进程,应该机动处行这些问题。”
“这不可能,那是‘海盗’方案的内容,决不能用在‘泰山’方案之中,你们美国人、英国人,口口声声命令我们这样干,那样干,可你们又对我们做了些什么?我们为你们美国人承担了那么多牺牲,我们向你们要求一点贷款,你们真做得出来,连一文也不给。我们中国应该干什么,我们自己是知道的,用不着谁来指挥我们!”蒋介石发了那么大的火,在座的几位官员都一声不吭挺直了腰板,小心谨慎,生怕会祸及自己。
史迪威脸色骤变:“改变作战计划这是上面决定的,我们没有强迫你非打这次战争不可,我们提供的军事援助足以弥补你的损失,而且据我们了解,去年我们提供的贷款你们还没有用到一半,我们提供给你们的物资也没有用来打日本人。”
“这物资怎么使用,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蒋介石厉声说道。
“这物资是用来打日本人的,这是我们美国提供的,我们当然要问它的用途。”史迪威毫不放松。
“你,你这样的态度,像是我的参谋长吗?”
“我是租借法案物资使用的监护人,这是我的职责。”史迪威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蒋介石,他甚至不愿在重庆多待一天,他马上乘飞机半夜里赶去了昆明。
在云南远征军训练指挥部里,史迪威找到了自己的心腹多恩将军。
多恩将军看着史迪威怒气未消,问道:“那你认为今后怎么办?”
史迪威沉默了半天后,才低声对多恩说:“我在开罗最后一次与罗斯福总统会面时,总统对我说,‘你如果无法与蒋相处,又不能把他撤换掉,那就一劳永逸地把他干掉算了。’”
多恩将军瞪大了眼睛听着史迪威往下讲:“他还对我说,‘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选派一个对你言听计从的人去执行吧。’”
史迪威把这话说完了以后,用目光牢牢地盯住多恩有些紧张的面庞。
多恩脸上显露出鄙夷的神情,他向史迪威问道:“大概你认为我是一个对你言听计从的人吧。”
史迪威点了点头。
多恩沉默了片刻,对史迪威说:“这样,我看最好我们利用陈诚和宋子文来发动一次政变,把蒋介石搞下去。”
史迪威摇摇头说:“不行,宋子文这个人是靠不住的,上次他出卖了我,差点坏了事,我料定陈诚也干不了那事。”
多恩接连抽了好几支烟,他经过一番考虑后对史迪威说:“这样吧,我们设法安排蒋介石作一次飞越驼峰的行程,让他们夫妇去印度视察驻印军,我们破坏他们的飞机,乘客们被迫跳伞时,我们交给这位委员长和夫人的伞是失灵的降落伞,这样可以做得干净利落。”
史迪威点了点头说:“可以做这方面的安排,只不过我们一定要得到总统的批准,才能执行。”
史迪威一头倒下时东方已经发白,到醒来时,已经是夕阳临窗。他感到自己在里夜里说出的一些话太可怕了,那样的后果将是什么呢?自己岂不成了一个阴谋家、刽子手,当然他憎恨蒋介石,把他比作固执的畜生,几乎每天在日记里来痛骂他解恨。可是让他这样去组织暗杀一个国家的领导者的时候,他感到与自己的经历和良心相悖逆了,他苦恼,犹豫和烦躁不安。
当他看见多恩的时候,两人的目光都在躲闪着,彼此都不愿再提此事。
当史迪威就要登上飞回德里的专机时,他对多恩将军小声嘱咐道,“这事只有你知道,不能再告诉任何人,也许永远也不能告诉任何人。”
多恩惨然一笑:“就请相信我吧,我是一个向美国国旗宣过誓的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