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丁·圣克莱,是路易斯安那州一个家道殷实的种植园主的儿子,祖上原居加拿大。这家主人生了一对兄弟,哥哥后来定居佛蒙特州一片富庶的农庄,奥古斯丁在路易斯安那州成了富裕的种植园主。他幼年时,家里把他送到佛蒙特州,在伯父的看护下,度过了许多年。完成大学学业后,经过一段感情上的挫折,心灵受到很大伤害后,与一个拥有十万家产的小姐玛丽成婚。
假如他的妻子是个身心健康的女人,也许她会给他的创伤以慰藉。可惜,她只是个名媛淑女,空有一双美目和十万家产,不能够真正抚慰他受到创伤的心灵。后来,玛丽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儿,圣克莱心里唤起了一丝柔情蜜意,对女儿十分疼爱。然而,妻子对丈夫一心倾爱孩子,却报以猜疑和不悦。凡是给予孩子的,仿佛都是从她身上夺走的东西。自从这个孩子降生之日起,玛丽的健康便渐渐亏损。她自诉的症状各式各样,但最主要的得算呕吐性头痛。有时一犯起病来,就三天两头躺在屋里,足不出户,一切家务都由仆从料理。
由于独生女儿体质纤弱,没有什么人看护、照料,他担心她的健康会因母亲的无能为力而受到损害。于是,他携她出游佛蒙特州,说服堂姐奥菲丽亚·圣克莱一同返回南方家园。现在,他们正乘坐这艘轮船回南方去。
奥菲丽亚小姐出生在新英格兰地区佛蒙特州的一个农庄,在那里度过了四十五个春秋。就做事的习惯而言,她简直是个井井有条、有板有眼和精确细密的化身。就准守时间而言,她像钟表那样不可逆转,像火车头那样严格正点。凡是与此相悖的事,她都不屑一顾。
这会儿,她坐在特等舱里,正在整理着行李。轮船沉重地呻吟着,准备在码头旁边的无数轮船当中停泊。伊娃兴高采烈,用手指点着各式尖塔、圆顶和路牌,从这些东西里,她认出了自己出生的地方。
“唔,堂姐,”等大半乘客下了船后,圣克莱才步履悠然自得地走了过来,“好啦,马车在等着哪,人们这会儿也走净了,我们可以像基督徒那样体体面面下船,不用推推搡搡的啦。”说着,又冲身旁的车夫说,“喏,拿着这些东西。”
“我去看看他往车上放东西。”奥菲丽亚说。
“噢,堂姐,那有什么用?”圣克莱问。
“唔,不管怎么说,我想拿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奥菲丽亚说,挑出三只箱子和一只毡制的提包。
“堂姐,说实在的,你不会把佛蒙特州的规矩带到我们这儿来吧。可别扛这么重的东西下船。人们会把你当成女仆的,再说,这些东西他会轻拿轻放的。”
奥菲丽亚小姐,在堂弟从她手中把那些宝贝拿走时,显得非常沮丧,不过,跟他们坐进马车,眼看那些东西保管得很好,又十分高兴起来。
“汤姆在哪儿?”伊娃问。
“哦,他坐在车外边儿,宝贝。我想把汤姆当作礼物送给妈妈,来顶替那个把车赶翻了的醉鬼。”
马车驶进一座古老的宅邸的院子里,汤姆下了马车,朝四处张望。这时,箱笼也已接二连三地从车上卸下来,只见一大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从楼上楼下游廊拥了过来迎接老爷。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一代混血青年。他兴冲冲地把这群家仆赶到游廊的另一头。
“都给我靠后,”他说,“老爷刚回来,就想打扰他们一家子?”
由于阿道尔夫的调度,圣克莱付了马车费转过身来的时候,就剩下了阿道尔夫自己。
“噢,是你呀,阿道尔夫?”他东家说,“你好吗?”这时,阿道尔夫发表了一通精心准备的演说。
“好啦,好啦,”圣克莱一边说着,一边像往常那样漫不经心地逗着趣说,“干得可真棒,阿道尔夫。你照应一下,把行李放好。我去说会儿话,就回来跟大伙儿见见。”
这边说话的工夫,伊娃已经飞奔到了一间通往游廊的小阁楼里去了。
一个身材修长的女人,从躺椅上欠了欠身。
“妈妈。”伊娃扑上前去抱住那女人的脖子,一次又一次地拥抱她。
“好啦,小心点,孩子,弄得我头都疼了。”母亲有气无力,亲了伊娃之后,说。
圣克莱走进来拥抱了妻子,接着把堂姐介绍给她。这时,门口围上了一群仆人,其中,一个中年的混血女人站在前头。
“哦,玛咪来了!”伊娃说着,投进她的怀抱,不断地亲她。
这女人并没对伊娃说,她弄得自己头疼。伊娃从玛咪怀里挣脱出来,在人群面前,一一握手、亲吻。
接着,圣克莱来到过道里。“喂,来领赏吧。都过来,玛咪、吉米、波莉,还有苏吉,见到老爷高兴吗?”他一边和他们一一握手,一边在人群中散发着零钱,人们报以哄堂的欢笑,并祝老爷平安无事。
圣克莱刚想转身回屋,一眼见到汤姆还不自在地站着。倚栏而立的阿道尔夫,正在用望远镜端详汤姆。
“去,你这个狗不理的,”东家说着打掉了望远镜,“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伙伴们?喏,我要带这个汤姆给太太看,然后你带他到厨房里吃饭。你要给我加点小心。你这个狗不理的,他顶你两个。”
“老爷总是喜欢说笑话,”阿道尔夫大笑着说,“我见老爷心情好,我心里高兴。”
“到这里来,汤姆。”圣克莱打着手势,说。
汤姆走进房间,盯着那些丝绒地毯,甚至抬起脚来不敢踏下去。
“你瞧,玛丽,”圣克莱对妻子说,“我到底给你买了个可意的车夫来。可别再说我们出门多会儿也不想着你了。”
玛丽睁开眼睛瞥了汤姆一眼。
“我看他喜欢喝酒。”
“不,卖主下过保证,说他是个虔诚清醒的家伙。”
“好吧,但愿他干得不错,”太太说,“虽说我不抱这么大的希望。”
“阿道尔夫,”圣克莱说,“把汤姆带到楼下去。小心着点,”他又说,“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