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地冷了,夜也渐渐地长了,清冷的庞大的夜晚对干一个孤身女人来说恰如一座地狱。“嫦娥应侮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陶珊春不是嫦娥,却也是个健全的不乏温情的女人。多少年来,她尝尽了“长夜漫漫何时旦”的煎熬,她毕竟是个现代职业女性,不会像从前的长门怨妇只会作更深漏长的哀叹,而且她已经百炼成钢,能够想办法抵抗黑夜的折磨。陶珊春总是千方百计地找着活放在晚上来干,工会工作本来就包罗万象,她还经常帮后勤人事劳资部门打杂,大家都知道三老板有求必应是个工作狂,有些琐琐碎碎的事都趁机推给她。哪天晚上有活干了,陶珊春心里就很踏实,吃过晚饭跟门卫打声招呼:“黄师傅,今天晚上又不能回去了,唉,事情杂七杂八多得要命。”听是抱怨,看她神情却心满意足。陶珊春一年巾倒有大半日子的夜晚是在工厂办公室里度过的,困了,儿张椅子一拼,棉大衣一裹,家常便饭了。
经过反反复复的研究推敲,明达厂首届杰出贡献奖的名单终于确定下来,朱墨希望陶珊春赶在圣诞节前把光荣榜布置出来,其实她完全可以找团支部帮忙,用不了半天时间就行了,可是她宁愿自己开夜车。做这种事情陶珊春是驾轻就熟的,年年评先进都是工会的事,年年评得她头昏脑胀,上而下来的名额,多一个不行,少一个也不行。班组车间一层层地推荐上米,开群众座谈会,写先进事迹材料,等名单公布出来,总是有人不满意,有人跑到工会办公室来骂娘,有人写匿名信讲这个人怎么怎么不好,那个人怎么怎么不好。这次朱墨别开生面设立个杰出贡献奖,朱墨说;“一提到先进模范,大家总归觉得应该是闪闪发光高大全的形象,其实完美无缺的人能有几个呢?评不上的人不服气,评上的人成了众矢之的也很难心安理得,评出许多矛盾又消耗我们大量的精力,实在有点得不偿失。而杰出贡献奖的条件很具体,,只要你在某个方面为工厂做出比别人突出的贡献,谁都可以获奖,不附加任何条件,就像奥运会上比赛,谁成绩好谁就得奖牌一样。评选工作很简单,又便于调动广大职工的积极性,岂不是事半功倍吗?”这个提议在职代会上儿乎是全票通过。头一次评选,确实比较顺利,所谓突出贡献,大家总是有目共睹的。四车间的刘定金以前评先进儿次被推荐上来又几次被拉下去,因为群众反映她嘴巴厉害,牢骚太多。这次,根据她美轮关灸的操作技艺和遥遥领先的工作速度,一致通过她获得首届杰出贡献奖。对于傅中生获此殊荣大家也是众口一词的,儿个月来他跑遍了西南各省,将库存推销出90%,还为明达厂开辟了一大片市场,功不可没。只是在讨论姜久如获奖问题的时候出现了分歧,部分厂级干部认为,姜久如贡献是大的,DHC的外型改造为市场推销奠定了基础,DHE第二代新品种试产投销很快打入了市场,行情渐涨。可是,他毕竟是个劳改释放犯,头一次杰出贡献奖就评给他,是不是太出格了?提起姜久如,陶珊春老是有“心怀鬼胎”的感觉,她对自己这一点也很恼火,她竭力作出不偏不倚的样子,提出个公允的办法:“我认为对他的成绩可以给予口头表扬,以鼓励他的积极性,评奖还是晚一步的好。我们明达厂刚刚恢复元气,不要让人家抓住小辫子,我们已经折腾不起了。”朱墨却坚持姜久如应该获奖,朱墨说;“我们的评奖标准是公布于众的,看贡献大小,不受其他干扰,如果我们做不到这一点,我们将失信于众,群众对我们是听其言观其行的,口惠而实不至,怨灾及其身啊!”陶珊春说:“不是我怕负责任,人家要揪小辫子总是揪你厂长的,我是为你担心呀。”朱墨笑着将拇头发:“头发是有点长了,明天剃掉它,让人揪不出辫子来!”大家看厂长这样乐观,也就同意了。各车间各班组推荐名单上都有朱墨的名字,可是朱墨说:“就厂长的责任来说,我大概只能算刚刚及格,哪里有杰出贡献呢?我一定再接再厉,努力争取吧。”
陶珊春夹着一卷白纸朝办公楼走去,门卫黄师傅在背后招呼她:“三老板,又要挑灯夜战啦?”陶珊春笑着摇摇头:“有什么办法?圣诞节前要把光荣榜布置起来,一个晚上大概还不够。”黄师傅说:“圣诞节还有几天呢,今朝晚上八频道放《渴望》,你来看一会吧?”陶珊春说:“不看不看,哭哭啼啼的东西我最讨厌了!”陶珊春从来不看电视剧,免得勾起她心酸的往事,扰乱她很脆弱地保持着的平衡的心境。
陶珊春上了楼,在走廊这头就看见工会办公室门口倚着个瘦瘦小小的女工,她加紧步子走过去,奇怪地问:“戴巧玲,你怎么还不回家?你女儿不要吃晚饭啦?你姆妈要急死了呢里”
“三老板!”戴巧玲轻轻地叫了一声,便下巴抵住胸口呜呜地哭了起来。
陶珊春叫她进屋,坐下,叹了一口气,埋怨道:“平常我是怎么关照你的?你振作精神,不要老请病假,你偏是不听。事到如今叫我怎么帮你?上岗考评小组中又不是我一个人,人家看看你的出勤率这么低,当然不够上岗条件,我已经帮你说了许多话,无济于事呀!”
戴巧玲抽抽嗒嗒地说:“三老板你是晓得我的呀,那个短命鬼,心的离开家两年多了,上有老下有小都靠我一个人张罗,我是吃不消,请病似么也是扣奖金的呀,又没有占大家多少便宜。你叫我待业在家做家庭妇女,他更是看不起我了,这以后的日子叫我怎么过呢?烦你跟朱厂长再讲讲,让我做生活吧,我就是累死累活也不请一天病假了。”
陶珊春说:“你晓得朱厂长这个人,平常慈眉善日,真做起事体来很辣得下手的。你还是先参加一期职工培训班吧,成绩考得好一点,我也有理由替你说话了。”
戴巧玲用手帕缠着指头,摇摇头说:“我又不是小青年,心情又不好,哪里还学得进去?考也考不好的。”
“你真是没出息,就会哭,都是人家叫你林妹妹给叫坏了!”陶珊春恨铁不成钢,慎怪她,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又于心不忍,说:“要么你先熬几个月,钞票不够用,工会想办法给你发点补助,等到服务公司成立了……”
“我不高兴去服务公司”戴巧玲马上打断了她,说道:“现在讲起来我总归是国营企业的工人,大劳保。听讲进服务公司的人都要自己投股,连小劳保都没有,也不晓得本钱捞得回捞不回,像个体户一样!我身体又不好,燕燕爸爸现在又不苍燕燕,万一燕燕得什么毛病,叫我哪里去拿钱付医药费?”
陶珊春黔驴技穷了,朱墨让她去服务公司挑头,她都没答应,还怎么劝戴巧玲?想了半天,突然灵机一动,凑近了对戴巧玲说:“我听你讲过,燕燕的班主任就是朱厂长老婆的姐姐是吧?”
戴巧玲顿时泪如泉涌,硬咽地说:“范老师突然莫名奇妙地病死了,否则我老早找她帮忙了。她是天下少有的大善人,我打官司的答辩状都是她帮我起草的,她还帮我到妇联去反映情况,还帮我……”戴巧玲说不下去了,哭得天昏地暗。
陶珊春拍拍她的肩:“好了好了,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替你出个主意,你可千万不要对别人说是我教你的呀!你去找范老师的妹妹,就是朱厂长的老婆,求她跟朱厂长说说情!”
戴巧玲满脸泪痕地仰起脸问:“她会答应吗?”
陶珊春说:“试试看嘛,听讲她们姐妹很要好的。诺,我给你朱厂长家的地址,你要趁朱厂长不在家的时候去,晓得吧?”
戴巧玲接过地址,千谢万谢地走了。陶珊春吞下了一片索密痛,这些天下岗的工人缠得她焦头烂额。她想,她给戴巧玲出的点子是不是有点卑鄙?可是戴巧玲实在太悲惨了,丈夫跟她闹离婚闹了三四年,她也不能见死不救呀!她这样替自己作了解释,方才定下心来布置光荣榜。
陶珊春很快就勾勒好了光荣榜的整体布局,通栏一条大标语:“比一比,谁为明达厂做的贡献大?,下面是三个获奖者的照片,照片不用大,因为毕竟不是先进模范,照片下面简单介绍一下他们的具体事迹就行了。接着,陶珊春坐定当,摘下眼镜,按住太阳穴做眼部按摩操。她的眼睛其实并不近视,戴眼镜只是为了与人保持距离和掩饰真情。虽说是平光镜,戴着也够负担,趁此夜深人静独处一室轻松轻松肌肉。待她重新睁开眼,发觉周围的一切朝她逼近了许多。她苦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定下心来看他们三个人的材料,要从中摘抄出主要部分写在光荣榜上。刘定金和傅申生的事迹很快就整理好了,五六百字,简约醒目,待会只妥用毛笔抄上白报纸就行了。只有姜久如的那一份,薄薄的两页纸中空空洞洞没什么内容,N试制的第二代DHC产品有什么特殊性能?为什么能打开销路?这一切都没有介绍,如何让人信服?她曾经去问过朱墨,朱墨叫她直接去问姜久如,她一直犹豫着、拖延着,好几次已经走到姜久如的门外了,又退了回来。白天去找姜久如,她老是觉得人家都看着她点点戳戮说她怎么怎么,晚上去呢?又觉得四周黑黝黝静悄悄她和他两个人面对而真像是有什么似的。她走到办公室的窗前,猛地推开玻璃窗门,让冷风吹洗自己滚烫的面颊。厂区黑幢幢一片寂寞,只有托儿所楼下的那间小屋亮着一盏灯,那灯常常是通宵不灭的,陶珊春常常站在窗口望着它,心里七高八低生出许多东西。那灯光在风的摇撼中明灭不定,像一只眼睛,朝她眨着,召唤着。她想:这么深更半夜地跑去找他好不好?他开了门我第一句话说什么?是进屋去谈还是就站在门口谈?她又推测他会怎么个表情?他心里会怎么个想法?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想着,站着,看着,不知不觉夜在她身边流逝过去一大截。忽然,她觉得眼门前一片漆黑,吓了一跳,连忙用双手揉眼睛,她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定定神,才发觉是那盏灯灭了!他为什么熄灯?她在厂里的夜晚,只要她办公室的灯亮着他的灯总是不灭的!也许是他病了?也许出了什么事?她心里一急所有的顾虑都顾不上了,转身朝门外奔,却与站在门口的一个人摊了个满怀。她哇地惊叫起来,那个人连忙说:“是是是……是我呀!”她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原来他熄了灯是到办公室找她来了!
“你……作什么?”陶珊春喘着气问。
“我……我的照片找出来了,一直想给你送来……”姜久如说。
“进来坐吧。”陶珊春嚓了他一眼,侧侧身子,把他让进屋。
两人一时间很尴尬。陶珊春发觉姜久如时不时地抬起眼皮看她,她摸摸脸,才发觉刚才慌乱中忘了把眼镜戴上,她的脸顿时燥红起来。
他俩都不会忘记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被老婆逐出家门暂居厂里,她以工会主席的身份去劝慰他,他向她尽情诉说婚姻的不幸和苦恼,她也情不自禁地敞开了心扉,告诉他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个肥皂泡一般破灭了的爱情故事。当时他听得十分动情,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他们都觉得那样地孤独那样地需要对方。还是她竭尽全力把握住了感情的冲动,缓缓地从他手中拔出了手掌,她说:“你还没有离婚……以后……如果……我们以后再淡吧。”可是以后就发生了他被捕入狱劳改三年的事实,她作为单位领导列席了他的审判会,她听到他站在被告席中痛哭流涕地供认,他为了讨他老婆的欢心,为了让他老婆不再逼他离婚,他才违心地做了那触犯法律的事体。她听得怒火中烧,她恨他当他握着她的手以脉脉温情叩开她的心扉的时候,他心里却依然想着他的老婆,并且不惜为她去犯罪!她曾经咬牙切齿地诅咒他,并且发誓再也不跟他说一句话!可是现在,是什么又将他推到了她的面前,情景气氛和当年又是那样地相似?难道他和她命中注定有一段缘份?她的心突突突地剧跳着,膝盖和双手都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怨恨和欲望将她的胸膛鼓胀得很痛,仿佛马上要爆裂开来。她控制住自己,镇静地站起来走到桌边,将眼镜戴上。她舒了一口气,有了薄薄的一层玻璃的遮挡,她才敢将目光对准他。她说:“把照片给我吧,我正好在布置光荣榜。”
他将照片递给她,搓着双手,不知是该告辞呢还是该留下。
“再坐一会吧,我正好有事要问你。”她已经从强烈的昏眩中平静下来了,淡淡地笑着说:“我是一直想来找你,一直没空。你具体点说说你的新产品,我好向全厂职工介绍呀!”
他坐下,略略沉吟片刻,便说开了:“设计这套系列还是朱厂长的提R,他说如:让DHC变成家家户户日常生活的必需品,那市场就广阔了。我觉得非常有道理,就从这方面去考虑了。第二代DHC ,BB型是专门为儿童设计的,现在的独生子女哪个不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心头肉?孩子重一点了轻一点了时时揪着父母的心,恨不得一天称个两三次呢。ST型是给家庭主妇上菜场用的,现在小莱价钱贵了,少一两多一两就是块把钱,随时复复秤,减少许多矛盾。3M型是迎合当前渐渐兴起的健美热减肥热的,天天做健美操,涂减肥霜,效果如何?这个系列产品与7一代DHC产品相比,不仅外观大大改进,而且精确度有很大幅度的提高,初步测试,已经达到国际先进水平。”
姜久如描述自己的产品时一扫往常萎琐卑怯的神情,口若悬河,眉飞色舞,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陶珊春听着记着不由得入了神,胸口热乎乎地拱着一股很异样的感觉。她问:“朱厂长准备把这个系列产品送去参加全国优质产品博览会,你有把握拿个奖吗?”
姜久如想了想,说道:“其他我不敢讲,我们的传感器技术是超前的,我在……进去以前……就,就开始试制了,最近又作了关键性的改进,这点我心里是有数的。”
陶珊春点了点头。好像该问的话都问过了,接下来应该怎么样呢?在这个岁尾的寒冷的寂静的夜晚,他们俩都有种渴望新生的感觉,都在等待着什么,都有点激动,都感到久违了的温暖,都无言地沉默着。风卷过撞击着窗户发出咯吱吱的声响,日光灯把小小一间办公室照得通亮,没有一点层次没有一点曲折,使他们觉得他们的心灵也被无可奈何地**着没有地方躲藏。相峙片刻,陶珊春恐俱地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自己必然陷进一个不能自拔的陷阱,过去的一切在记忆之海中翻腾,她间自己:已经到了不惑之龄,还有必要再尝试一番吗?她仿佛看见了一条荆棘丛生的道路,她望而生畏地缩回了脚。她用尽全力把自己从椅子上拔起来,声音因为紧张而嘶哑,她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我还要布置这个光荣榜。”
姜久如十分失望,却也如释重负,他缓慢地站起来,鼓足勇气叫了声:“老板!”
陶珊春一惊,间:“还有什么事了”
性老板,其实,你不戴眼镜蛮精神的,像是年轻了十岁!”
姜久如说话的声音沉沉的,但陶珊春听着却如晴天霹雳一般,霎那间她又跌入了那种令人陶醉又令人恐惧的昏眩之中,百感交集儿乎不能自持。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气来,她抬起头想对姜久如表示点什么,可是姜久如已经不在了,房间里空白一片,日光灯亮得扎眼。
陶珊春无法忍受姜久如离开后造成的空洞,那空洞一点一点地压迫着她,将她的血液榨干,将她的心脏压扁,从来喜欢独处的她此刻被孤独逼得走投无路,逃也似地离开了办公室。
室外的气温很低,呼出的气在夜幕上铺延成一团一团的白雾。陶珊春仰起脸看看天空,夜里的天空原来不是漆黑的,而是深藏青的,闪烁着锦缎般温柔的光辉。她朝姜久如住的小屋望去,黑洞洞没有亮光,他已经睡了?她双臂紧紧地环抱在胸前,压抑着突如其来的火山般爆发的**。她环顾四周,想起朱墨曾经描绘过的明达厂的远景图,心里感动得直想哭。不管她和他之间有多大的距离,他们总是在为同一个目标奋斗着,这已经够了!
她不知自己在夜风中伫立了多长时间,眼镜片上白茫茫地结了一层霜,颧骨、鼻尖、耳朵和手指冻得麻木,而心依旧余烬未泯。她长叹一声,终于转动身子准各进办公楼,忽然从黑暗,卜的什么地方传来清晰的吱呀―一声响,有一扇门被轻轻地推开了。陶珊春浑身汗毛倒竖,屏住气循声摸过去几步,她终于确定了,那是厂医务室的门!于是她听见了簌簌索索的脚步声,她慌忙闪进阴影中,她看清了一个窈窕的身影,那无疑是费玲娣了!费玲娣旋转脑袋左右看看,回头轻轻地说:“没人,出来吧,黄师傅早睡得死猪一样,娄久如躲进他的螺蜘壳地盆了也不会出门。”仿佛是一张浸在显影药水中的相纸,贫玲姊身边又显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他们俩在夜幕中紧紧地楼抱在一起接吻,吻得死去活来,弄得陶珊春心房膨胀、呼吸困难。过了好一会儿,两个影子才剪开,费玲娣说:“你就从正门出去,万一让黄师搏看见,你就说跟姜久如在研究新产品的推销。”男的闷闷地问:“你呢?"费玲娣吃吃一笑:“我就睡在医务室,谁会晓褂呀!”男的又猛地搂住她狠狠亲了一口,才松手。费玲娣推丁他一把,转身退进医务室,门吱呀―地掩上了。那男的匆匆地朝厂门口走去,陶珊春大气不敢出,当他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不禁倒吸口凉气,惊愕地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