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言而四时行,光阴匆匆已是岁尾,空气凛冽而清新,大街小巷洋溢着一片乐淘淘暖融融的节日气氛。

新大陆贸易公司成立不到一年时间已经卓有建树,在上海滩上遐迩闻名了。总经理郑仲平不惜重金包下了宾馆最豪华的突会厅,举行盛大的圣诞酒会,招待方方面面的领导、知名人士、新闻记者,酒会后还有精彩文艺节目和舞会,被邀请参加者的名单经公关部反复考虑几经筛选,并由总经理亲自过目审定,请柬控制很严,但是郑仲平还是多给了舞月一张,叫她带奇奇一起来参加。郑仲平说:“你那个表妹像一团火,你像一私水,你们俩搭在一起,可以说是完美无缺了。”舞月只是笑笑不说什么。

下班时间快到了,舞月把办公桌整理了一下,正准备离开,郑仲平过来了。他抬腕看看手表,说:“车子送你回家,换换衣服,再去接奇奇,你不能到得太迟呀。”

舞月浅浅地笑着说:“抱歉,今天晚上的宴会我不能参加了,朱墨他们厂里开家属联欢会,我答应好好和她一起去的。”

郑仲平一楞,马上说:“这不行,参加酒会是你的工作!”

舞月收去笑容,傲视着他,说:“那好,郑经理,我向你告假,我是厂长的妻子,今晚必须出席明达厂的家属联欢会,这是我的义务!

看得出郑仲平十分恼火,强忍着,沉默。继而又间:“你的请柬呢?把它给我!

舞月双手一摊:“我全给了奇奇了呀,她说她想带未婚夫一起来……”

郑仲平阴级着脸,瞥了她一下,怒冲冲地走了。舞月望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她觉得战胜了郑仲平也战胜了自己,心里很痛快。

舞月回到家,婆婆说:“小傅来过电话,他有车,七点钟来接你们,要你们在弄堂口等着。”舞月急急忙忙下了两碗而条,婆婆说她自己会煮泡饭。舞月和好好稀哩呼噜吃完面,又开始梳妆打扮。舞月给好好穿戴整齐,轮到收拾自己,想想是去工厂,又是以厂长夫人的身份,太时髦了影响不好,不要给朱墨添什么麻烦,便拣了套过去在设计院常穿的便服,脸上也只是抹了层冷霜。

舞月和好好在弄堂口等了一会,她老是朝摩托车肴,不期一辆簇新的日本铃木中型面包车靠拢过来,朝着她俩叭叭叫。舞月看见小傅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朝自己招手,连忙拉着好好跳上车。车上还有小傅的母亲和儿子,舞月忙招呼说:“傅家姆妈,近来身体好吧?”小傅母亲说:“马马虎虎,申生调回来,我松快多了,都要谢谢朱墨呀。”舞月又间:“阿芬情况怎么样?”小傅母亲说:“中生只要不出差,三日两头去望望她,好是好点了。”

舞月坐定以后,笑着对小傅说:“你可真是鸟枪换炮啦,哪里弄来这么漂亮的车?”

小傅说:“我哪里买得起车?这是厂里新买的车,厂部做出决定,归销售科专用。朱兄有远见,你去推销产品,开了部丁零当郎的破三卡,人家一看就没好印象,所以买的第一部新车就归悄售科,这是明达厂的门面,对吧?朱兄这样么真叫搞事业的,哪像有的厂长经理,欠了一屁股债,自己照样屁股冒烟神气活现。”

“那也是舞月枕头风吹得好,清官贤夫人嘛。”小傅母亲讨好地说,舞月也只好笑笑。

又一路接了好几位家属,面包车里基本上坐满了,小傅站起来嘿嘿笑着对大家说:“这部铃木是销售专用车,今天厂长特批,来接各位夫人太太,你们都是明达厂的功臣,辛苦了一年,也该让你们风光风光啦。”满座人哗哗地拍起手来。

明达厂大门口锣鼓喧天,灯火通明,好好将头仲出车窗外大声喊:“爸爸―”舞月欠起身,一眼看见朱墨和几个厂级干部恭恭敬敬地立在门庭两边频频跟陆续到来的家属们握手致意。朱墨好像刮过胡子,头发也整理过,穿着紫罗兰茄克式样的工作服,立在灯影里傲然峻拔,勃勃生气,丝毫没有疲惫、优伤和苍老的感觉。舞月暗暗叹了口气,滋润男人心灵的究竟是爱情还是事业?

“厂长夫人来了!明达厂第一大功臣来了!”厂干部们亲热地拥上来跟舞月握手,舞月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女必看看朱墨,朱墨也正看着她,四目相撞,舞月觉得心口一烫。

职工食堂今晚张灯结彩地布置起来,桌子上堆满了各式糕点糖果饮料。舞月刚跨进门槛,就有一位穿着入时、面部收拾得很艳丽的女子迎了上来,自来熟地朝她笑着说:“不用说,你一定就是厂长夫人对吧?早听人家说朱厂长的妻子是个大美人,果然名不虚传呀!”舞月被她说得浑身不自在。她又弯下腰摸摸好好的脸,说:“你就是好好,你又会唱歌跳舞,又会画画,对吗?”好好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的?”她说:“我有千里眼顺风耳呀。”

小傅走过来说:“舞月你还不认识吧?她是医务室的费医生,尊名费玲娣,是我们明达厂的白衣天使!”

“去你的!”费玲娣柔柔地膘了小傅一眼,又回头喊:“三老板,朱厂长的夫人来了!”

一个正在忙上忙下替客人们让座倒茶的中年妇女应声走了过来,很有分寸地朝舞月笑笑,说:“你好啊,你是头一次到厂里来吧?朱厂长忙得顾不上家,让你多担待了。随便坐吧。”

费玲娣说:“她是厂工会主席,你就叫她三老板好了。”

舞月觉得这个三老板有点面熟,却记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人到得差不多了,朱墨也进来了,好好说:“爸爸,你今天上主常台吗?”朱墨说:“今天没有主席台,爸爸跟你坐一块。”

朱墨看看舞月,笑着说:“你怎么穿得这么素净?也不打扮打扮?”

舞月环顾周围,果然个个都花枝招展,她说:“你也没有关照我一声呀。”

朱墨说:“我看你天天上班都打扮得很漂亮的嘛!”

舞月收了他一眼,只当他平常目中无人,原来他点点滴滴都看在眼里的呀。

费玲娣走过来问:“朱厂长,已经过了十分钟,顾记者还没有来,要不要先开起来?”

朱墨看看表,说:“再等等,我去打个电话。”说罢便走了出去。舞月盯着他急匆匆的背影,眼前却浮现出一个姑娘青春美貌的面容,好不容易疏通流畅了的心情又在什么地方淤结起来。

好好跟她缠个没完,舞月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大门。不一会,朱墨和女记者顾影双双出现在门框里,半壁墙陡然光彩起来。顾影竟然穿了件大红开司米长风衣,漆黑的长发披及腰问,何等光采何等飘逸!舞月慌忙挪开目光,她无法忍受这幅图画给她的刺激。朱墨抬起手朝费玲娣做个手势说:“开会吧!”舞月听到他的声音充满**,吞他的脸神采奕奕,舞月立即明白了,那个匿名电话说的事决不会是无中生有!朱墨却带着女记者朝她走过来了,舞月突然想逃遁,跟顾影相比她觉得自己的装束近似寒酸,她后悔没有精心打扮自己,她恨朱墨为什么不提醒白己,她甚至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该到明达厂来?

“范老师,你早到了?”顾影涂得很鲜艳的饱满的嘴唇好看地蠕动着,盛起漆黑的长眉抱怨道:“车子挤得要命,我叫了部出租,老跟在人家后而像乌龟爬,被我催急了要超车,又让交通警给拦下了,真倒霉!”

“……”舞月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好,她称她范老师也使她别扭,不过不叫范老师又怎么称呼呢?舞月平常代表公司在各种场合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进,已经练得伶牙俐齿,却在这姑娘面前显得笨拙,手足无措。

朱墨对好好说:“叫顾阿姨。大姨那篇文章就是她写的呀!”

好好睁着大眼问:“顾阿姨,写那么长的文章头痛吗?”

顾影仰而笑起来,笑声像哗哗的流水晶莹清澈,笑停了,持拐好好的脸:“我听你爸爸说,你作文写得挺好是吗?你喜欢写你大姨的那篇文章吗?”

“喜欢的,我把上面的好句子都抄下来了。”好好认真地说:“但是小科哥哥不喜欢,他说写得不像他妈妈。”

“小孩不要乱讲!”舞月嗔怪小小。

“没关系的。”顾影仍笑着,略有点勉强。

联欢会主持人费玲娣说:“现在请朱厂长跟大家说几句,大家欢迎。”

朱墨走到麦克风前,用手指弹了弹话筒,说:“自打上任以来,总算有了站在厂长位咒上说话的资格,我心里很激动。明达厂三个月扭亏为诚,是全厂干部和工人的努力,我晓得这三个月来你们的丈夫或者妻子很少有时间顾家,也许你们有人曾经骂过我这个厂长,可是你们都深明大义,从来没有一个人吵到我这里来。你们承担了原应该两个人挑的担子,让你们的丈夫或者妻子把心全部投到明达厂的工作中来。功劳簿上有你们的一半,我代表明达厂全体职工向你们表示感谢!”大家都拚命地鼓起掌来。一群女工捧着鲜花一一发给每个到场的家属,费玲娣抱着一束花走到舞月跟前,鞠个躬,说:“这半年朱厂长为明达厂废寝忘食、呕心沥血,我们有目共睹。所以你就是明达厂的第一大功臣了!”舞月局促不安地接过花,透过花丛,她看见了顾影火辣辣的眼睛,舞月暗自冷笑,原来你也是浅薄,就羡慕这点虚荣?

朱墨的声音通过麦克风的作用显得很有张力,很蛊惑人心:“明达厂的全体职工共同描绘明天的蓝图,我们制定了三年规划,五年规划,十年规划,你们的丈夫和妻子一定都告诉你们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是熬不住不告诉亲人的。我们决定设立明达厂杰出贡献奖,表彰为工厂做出特殊贡献的每一个人。首届杰出贡献奖评出三位同志,销售科的傅申生,技术科的姜久如,以及四车间的刘定金,大家待会可以到厂门口的光荣榜去看看他们的事迹。”下面有人叫道:“朱厂长,头一个杰出贡献奖应该奖给你!”朱墨笑着说:“我一定继续努力,争取得到下一届的杰出贡献奖。这个奖我们准备每半年评选一次,获奖者除了给予奖状奖金外还可以上浮一级工资,工资不封顶,得过一次奖的人,只要有新的贡献,还可以继续得奖。”场子里一片兴奋的议论纷纷。朱墨继续说:“在新的一年里,明达厂将更上一层楼,因此,明年的工作将更繁重,更希望得到家属们的理解和支持。在此,我向你们致谢,给大家拜个早年,祝大家身体健康,合家幸福!”朱墨双手抱拳向大家作揖,掌声将他最后的话声淹没了。

朱墨笑盈盈地走下台,那样的心情舒畅,那样的意气风发。舞月想:他是属于明达厂的,他不属于我。

一位年轻的细高个的女工上台献唱了,朱墨又忽地站起来,伸长手臂指着她向大家介绍:“刘定金小姐是我们厂首届杰出贡献奖的获得者,而且,她还获得了全市卡拉OK青年歌手大奖赛的优秀歌手称号,欢迎她为我们表演!”大家又热烈地鼓掌。

这个女工音色不错,圆润醇美,就是音量小了点,她不适合唱“西北风”,唱唱江南小调或者校园歌曲会更动听……舞月竭力让自己的注意力沉浸到洋洋洒洒的歌声中去,可是她的眼梢老是不由自主地扫向一旁的朱墨和顾影,他们俩正在热烈地谈论着什么?她虽然面朝台上,耳朵却拚命竖向他们,捕捉着他们时低时高的声音。

顾影把一份校样稿摊在桌上,对朱噩说:“你看看,原稿上我着重介绍了你们厂的十年规划,写得还挺诗意的,可是头头用红笔给圈了。头头说,现在大家都在讲引进外资,你却提出要到海外去当红色资本家,这究竞符不符合中央的精神实在有点吃不准。”朱墨凑过去看稿子,脸颊都快蹭到顾形的头发了!朱墨看后笑笑说:“删去就删去吧,我晓得搞宣传工作的难处,已经很谢谢你了。其实,定规划是为了激励自己,所谓志不立,天下无可成之事!”顾影收起稿子,歪着脑袋笑着看若他,说:“我给你找了件好生意,不知你愿不愿意干?”朱墨直视着她的眼睛问:“你说说看,我可是唯利是图的。”顾影说:“自然是有利可图才告诉你的。全市几家有影响的报刊联合举办有奖征文,题为‘改革短镜头’,组委会评委会请的都是学术界文化界的权威人士,影响一定很大的,你们厂若是争取独家赞助,比一百个广告都强……”朱墨没等顾影说完,重重地拍了她一下肩膀,大声说:“这个主意太棒了,顾影,你一定得帮我抢到这个机会呀!”朱墨声音很大,引得邻桌许多人都别转头来看他们。

“好好,妈妈有些胸闷,到外面透透气,你乖乖坐着看节目。”舞月关照了女儿一句,便悄悄地走出场子。她无法忍受被冷落的屈辱,他们谈论得那么默契那么投入,儿乎忘记了她的存在。她搜索枯肠想打断他们的谈话,却一句都插不上口!她好悔,为什么拒绝郑仲平并且让他那么难堪?痴头怪脑跑到这里来做个徒有厂长夫人虚名的傀儡,做人家的挡箭牌!此刻,她若是在参加公司的洒会,她一定是众星捧月地左右逢源、游刃有余,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她忧泡地问自己,她这样任性地作践自己究竟是何苦来的?她沿着厂道茫然走去,天外一钩残月,数点寒星,无边的清冷寂寞。厂道尽处是一座曲径通幽的小花园,想不到枯燥的工厂里竟有这么个妙处。舞月拣了张石凳坐下,抱紧双肩,白怜自叹。夜风中有丝丝缕缕的暗香带过,无聊地四处张望,却见花坛里团团簇簇碎金般的残菊,同病相怜的委屈涨满了胸口,不觉潜然泪下。忽听附近有粗重的人息声,毛骨惊然地回头搜寻,不远处的矮冬青旁边,朱墨正沉闷地望住她。

“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朱果忧郁地走近她,间道。

舞月站起来,看看天看看地,笑着说:“我来看看我们的大英雄每天乐不思蜀的地方呀!”

“舞月,我们谈谈好吗?”朱墨渴求地望着女:“你看,这里的环境还不错吧?我刚来的时候,还是一堆垃圾山……”

“我知道,这么大的事情我丈夫是熬不住不告诉我的!”舞月冷冷地用他刚才说过的话回击了他。

朱墨满腔热切顿时冷了下来。想解释,想诉说,当他看到舞月真的带着好好来参加联欢会的时候,他对她的一切怨愤都消除了,唯有深深的自责与歉疚。他是打算联欢会结束以后带舞月参观他的工厂,把他的抱负把他的心愿统统讲给她听,就像当年在那片潇潇的小竹林里一样。他多么希望舞月能理解他支持他,他多么希望他们夫妻能和好如初啊!可是,此刻当他看着舞月的眼睛,在幽幽的夜色中她的眼睛像一块冰冷的水晶,高傲地拒人以千里之外!于是他痛彻心肺地明白了,他的一切希望只是自作多情的幻想,范舞月再也不是当年竹林里那个温柔多情脆弱无助的小姑娘了,那时候,她的眼睛像冬日的阳光给人以温暖,像秋夜的明月给人以希望,像春天的草地,像夏天的清泉,给人以欢乐给人以凉爽,他只想一头扑进去永远不再出来!他艰难地吐出一口气,他的脑海里映现出另一位姑娘火辣辣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美丽的眼睛。

“怎么不说话了?是无话可说还是觉得没有兴致?”舞月等了一会,作出一副无所谓的笑脸间道。

“舞月,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朱墨强压住怒气说。

“笑话!是你请我来参加你的联欢会的!”舞月在请字上加重了语气,她想责间他,想痛痛快快地骂他,想把肚子里的委屈都倒给他,可是矜持使她不屑于此。

他们俩沉默地站着,气着,克制着,夜色将他们隔离得愈来愈远了!

“爸爸―妈妈―”好好由小傅领着寻他们来了。小傅点着他们对好好说:“我叫你不要急吧,你爸爸妈妈是到花园里来谈情说爱了。”

好好高兴地跑过来拉住他们的手说:“爸爸妈妈,费阿姨点你们唱歌了,下一个就是,快去呀!”

朱墨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对舞月说:“我求你最后一次,别扫大家的兴!”

舞月不看他,低头摸摸好好的脸:“走呀!”

回到食堂里,正是顾影在唱歌,“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顾影的嗓子并不好,哑壳壳的,但很有韵味,很动情,她把大红的风衣脱了,里面竟是一袭漆黑的长裙,与她漆黑的长发浑然一体,映衬着一张年轻的面孔愈发先来四溢,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舞月飞快地膘了朱墨一眼,朱墨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的顾影。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顾影灿烂地笑着跑下来,说:“出洋相出洋相,朱厂长,找不到你们,把我顶了上去!现在该轮到你们了。”费玲娣在麦克风里喊:“现在请厂长夫妇上台表演!”掌声如雪花般地飘下来。朱墨对舞月说:“我们就唱十五的月亮吧。”舞月突然说:“不,我不唱,我不想唱!”场子里有人喊:“大老板,快上台,老板娘,快上台,扭扭捏捏为什么?,一片笑声。朱墨束手无策,他灵机一动,对好好说:“妈妈身体不舒服,好好陪爸爸唱,好吗?”好好高兴地跳起来。

朱墨拉着女儿的手走上台,对大家说:“我女儿硬要代替妈妈上台,为了培养下一代,她妈妈只好让位。”大家都笑了。顾影笑着对舞月说:“好好真可爱!”舞月不作声。“十五的月亮,照着家乡照着边疆,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好好唱了一句就赢得满堂彩,舞月便心酸地想起小时候当歌唱家的梦。朱墨老走调,大家都善意地笑,顾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只有舞月一丝也笑不出。

朱墨和女儿唱毕下场,顾影说:“好好唱得太好了!”好好说:“顾阿姨,我妈妈唱得还要好,比朱逢博还好!”舞月轻轻拍下她的脑袋:“别瞎说!”

费玲娣宜布有奖摸彩开始,好好连忙说:“爸爸妈妈,把你们的对奖票给我,我到前面去等着。”好好拿着对奖票兴冲冲地挤到台前去了。过了一会儿,她拎着两双袜子跑下来,说:“爸爸妈妈,你们都是四等奖,一人一双袜子。”又说:“我看见了,一等奖的奖品就是人家送给爸爸的那对表,我就想要那只小的,其他奖品都不灵的。”朱墨拨拨她的马尾辫说:“那就要看你的运气了。”

报三等奖的时候,好好就念念有词:“上帝保佑不要叫到我,上帝保佑不要叫到我!”顾影中了三等奖,好好起劲地说:“顾阿姨,我替你去领奖。”好好上去帮顾影领回一套美加净日晚霜。好好神秘兮兮地咬着朱墨的耳朵说:“爸爸,费阿姨作弊,我看她摸到一张57号,不报,塞在自己口袋里。肯定是她白己的号,要拿一等奖里”朱墨笑笑说:“费阿姨不会作弊的。”好好说:“你不相信,等会你看,她要自己得到那对表,我就揭发她。”朱墨说:“小孩子不要瞎讲!”

好好中了二等奖,她赌气不肯上去领奖。顾影就说:“你刚才帮我领奖,我现在帮你领奖。”二等奖的奖品是只长毛绒的小狗,顾影说:“多棒啊!”好好却看也不看。

报一等奖的号码了,好好站了起来。费玲娣喊:“一等奖,57号。”好好推着朱墨说:“你看你看,她作弊!”费玲娣举着装表的锦盒高声喊:“谁是57号?57号是哪位?”朱墨拍拍好好的头说:“你看,不是费阿姨自己吧?”仍没人应号,费玲娣忍不住点名了:“傅申生,你是几号呀?”小傅正和几个人说笑,上下口袋摸摸:“咦?我的对奖票呢?”找了半天,原来压在烟缸底下。他拿起一看,欢呼起来:“57号是我,老子交好运了!”

小傅拿了表盒笑嘻嘻地走下来,好好迎上去说:“傅叔叔,这对表是人家送给爸爸的,爸爸缴给公家的。”小傅刮了下好好的鼻子,满心欢喜地说:“那就代我谢谢你爸爸哆!”好好又对着小傅的耳朵轻轻说:“费阿姨包庇你,存心给你得一等奖。”小傅哈哈地笑了起来。

费玲娣宣布舞会开始,舞月便立起身,说:“好好,我们回家了,小孩子不好熬得太晚。”朱墨没理由反对,也默默地站起来。

小傅说:“嫂子别走,我还想跟你转两圈呢!”

舞月笑笑;“俞老师一个人在家,她要等好好回去了才睡得着呢。”

费玲娣走过来说:“朱厂长现在就要走啊?不行不行。你目己下令每个厂级干部都要学会三步四步,现在我的学生中属你成绩最差!”

朱墨尴尬地说:“以后再补课吧……”

一群女工嘻嘻哈哈地拥过来,为首的刘定金说:“朱厂长,别想溜啊,我们都等着跟你跳舞呢!”

“厂长,你不要做说话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啊!”

“厂长,破传统观念要有实际行动啊!”

朱墨为难地搔搔头皮,舞月淡然一笑,慷慨大度地说:“朱墨,你就再玩一会吧,我跟好好先回去。”

“嫂子,你是天下第一大贤人啊,我去叫车子送你们回家。小傅说。

“不用不用,我们可以乘公共汽车的。”舞月索性大方到底。

“那怎么行?你们乘公共汽车走,朱兄在此跳舞也跳不畅快的。”小傅说罢去张罗车子了。

朱墨送舞月好好到门口,好好说:“爸爸你要早点回来呀!”朱墨点点头,他想对舞月说句什么,可是他知道说什么舞月都不会高兴。

面包车开过来了,舞月和好好上了车。车子沿厂道开出了厂门,舞月从车后窗望出去,看见朱墨还站在路口,他身边多了一个影子,鲜红的风衣在晚风中飘拂着,像一而夺目的旗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