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终于落下来了。这场雪在沉甸甸灰脱脱的云层里捂了足有半个月,像个难产的婴儿。南方的雪不像北方的雪那样干燥,那样成形,片片如鹅毛,落在地上层层叠叠地积淀起来,将大地妆成美丽纯洁的银白世界。南方的雪潮湿,细小,纷纷扬扬如同白面飘洒,触地即化,只在背阴的墙角屋檐树权间积起点点簇簇,已经让孩童们惊喜一番了。好好把阳台边缘的积雪收在脸盆里捏雪人,那雪人不像动画片中的雪人那样晶莹可爱,却是灰渣渣地愁眉苦脸的。

大街上,雪落下来马上被车辙和脚印践踏,辗得粉碎,溶化成活水,弄得满天地都是泥泞不堪。报纸上,天天有骇人听闻的交通事故。

这半个月来,舞月真是苦不堪言,疲于奔命。姑妈中风住进医院,半边手脚失去知觉不能动弹,虽然花大价钱雇了一个看护日夜料理,可每天还得去送些时新小菜,把替换的脏衣服拿回来洗,跟老太太说儿句宽慰的话。舞月每天下了班赶到医院,又不好意思叫公司的司机等,将姑妈安顿好总要到七八点钟,再挤公共汽车回家,鞋上都是泥浆,满腹怨气。可恨奇奇闯下弥天大祸,留下一页纸条,就躲得无影无踪了。纸条是写给姑妈的,满纸颠三倒四胡言乱语:“妈妈,我是你命中的克星,当年你大概是中了邪才领养了我,来生我做牛做马来报答你,望你保重,不肖女去了!”又换了行写道:“妈妈,你应该醒悟了,人都是自私贪婪无情无义的怪物,包括你心中的恋人,也包括我。请忘记他,也请忘记我。”最后又莫名奇妙地抄录了《红楼梦》太虚幻境中金陵十二正钗惜春的判词:“勘破三春景不长,缎衣顿改昔年妆,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舞月远远近近的亲戚朋友家都问遍了,都不晓得奇奇的踪影,奇奇在任何人跟前都没有露面,就突然一下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舞月慌了神,病急乱投医想起了那位青下巴的刑侦队长老杜,她去找他,只说奇奇因为失恋离家出走,求杜队长相帮寻找。杜队长看了奇奇留下的纸条,笑笑说:“你这个表妹不可能自杀,更不可能去当尼姑,大概是跑到什么地方散心去了。”舞月生气地说:“你们公安局的人怎么都那样铁石心肠,见人落水也不伸出手来拉一把!”杜队长说:“我没说不管呀,我叫人去查一查,有消息就通知你。”

舞月近来上班常常会磕睡,呵欠连天。平常社交应酬更忙,但那种忙愈忙人愈精神,像吃鸦片一样。而天天去医院看姑妈,替姑妈擦洗臃肿的软瘫瘫的身体,对着姑妈那张没有任何表情、枯井般空洞的面孔翻来覆去说些虚伪的安慰词,神经好像被一把钝了的锯子来回锉,锉得精疲力竭。舞月实在是因为同情姑妈才挑起这副担子的。苦苦相恋了一辈子爱人,心目中顶天立地的英雄,赖以抵挡八面来风而自豪坦然地生活着的偶像,突然原形毕露,竟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沾花惹草的伪君子,何况这个败类差一点就成了她的女婿,荒唐的笑话,刻骨铭心的耻辱,共产党员的意志再坚强,革命者的胸怀再宽广,也难抵这种来自灵魂的摧毁性的打击呀!舞月蹲在姑妈病床边,捏着姑妈冰块似的手,心想:我要是碰到这种事,我就立即去死!

为了陪姑妈,舞月要推掉许多应酬,几次向郑仲平请假。郑仲平说:“你表妹怎么不去陪陪病人啊?”舞月硬硬头皮撒谎:“奇奇准备结婚,忙得不可开交。”于是郑仲平嗬嗬地笑起来,说:“原来你姑妈是因为要招女婿太高兴了呀!”舞月恼恨他窥探镜似的目光,竭力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是的,医生也是这样判断的,过于兴奋和过于气愤一样会导致脑溢血。”

这天吃午饭的时候,郑仲平两根指头夹着一张装帧精美的会议请柬,隔着餐桌递给舞月,说:“广州举办新技术产品订货会,我们两个去跑一次,这回新大陆可以大显身手了!”

舞月看着请柬,不在意地嗯了一声,待她将请柬还给郑仲平的时间,她看到了郑仲平的眼睛里充满了焦渴的灼人的不耐烦的欲望,她的心忽地涨大,浑身燥热。她明白了郑仲平所说的“我们两个去跑一次”的真正含义,马上板下面孔,垂下眼皮,冷淡地说:“姑妈这个样子,我恐怕跑不开的。总经理亲自出马以一挡一!一嘛!”

“你情况比我熟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实在不行,公司可以派J照顾你姑妈。”郑仲平说。

“不不不,你去我就不去,你不去我才去!”舞月慌不择语,脱口道出玄机,面孔涨得通红。

郑仲平微微含笑地望着她,欣赏地玩味着她的表情,停了一会,才说:“你又神经过敏,我这全是为了公司的利益嘛。”

舞月大意失荆州,被郑仲平撞破心户,无地自容,恼火地说:“反正我不去,随便你扣工资还是炒鱿鱼。”

郑仲平叹了口气,收起笑容,有点黯然地看着她,看得舞月心如脱兔,六神无主。幸亏这时公司的女秘书匆匆忙忙跑进餐厅,远远地就喊:“范小姐,有人找―”走近了,她又说:“范小姐,是公安局的,他说姓杜。”

舞月腾地跳起来,杜队长?一定是奇奇有消息了。她并不跟郑仲平招呼,趁机逃脱了他目光的樊笼。

舞月把杜队长和他的助手带到公司的小接待室里,坐定了,她迫不及待地问:“我表妹有消息了?”

杜队长吸了口茶,有点抱歉地说:“还没有,我跟下面派出所都关照了,没有一点线索。你不要急,我饭了两个同志去普陀山九华山寺庙看看,我想她不会走得很远的。”

舞月失望地叹了一声,说:“你们就是来安慰我的哆?”

杜队长说:“今天是有另外一桩事体找你。”

“什么?”舞月警觉地间。

“关于你姐夫家失窃的那一万块钱,”杜队长凝视了她一下,说:“我们有充分证据,这钱是你姐姐的儿子拿的。”

“小科??!不可能!”舞月惊叫着。

“世界上没有绝对不可能的事。”杜队长又喝了一口水,“最近我们捣了一个赌窝,有人供出了杨小科的名字,他负赌债近万元,这里就有了作案动机。我们复制了抽屉面上的指纹,最清晰的是你姐姐和杨小科的。这样就有两种可能,一是你姐姐拿给杨小科的,二就是杨小科自己拿的。据杨啸舟所言,你姐姐从不顾问家政,不知道家里有多少钱,也不知道抽屉钥匙在哪里,这样就排除了第一种可能。所以我们现在初步认定,那一万块钱是杨小科自己拿的,拿来还他的赌债。”

“你不是说过,你不管这一万块钱的事了吗?失主都不想追究了,你为什么还要查?你想把我姐姐的灵魂搅得不安宁啊?”舞月面孔煞白,歇斯底里地朝着杜队长发作了。

杜队长一口一口地喝茶,直到把杯子星的水喝干,才抬起头,看着舞月说:“盗窃是一种犯罪行为,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否则我就觉得对不起我的良心,希望你谅解我。”

舞月想到小科即将身陷图圈,不觉心如刀绞,她连忙用手捂住嘴,免得哭出声。

杜队长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大前门,抽出一枝,放在鼻下闻闻,看看舞月,又放回去了。自己站起来拿热水瓶倒水,然后把脸隐在茶杯冒出的热气后面,说:“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我们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个万全之策。”

舞月满怀希望地抬起头,说:“我愿意替小科还赌债,那一万块钱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行吗?”

杜队长沉重地摇摇头。

“那你说怎么办?”

“我们希望你去做杨小科的思想工作,敦促他到我们公安局自首,并且能够彻底揭发那个赌博集团,带罪立功,这样就可以争取免予刑事处分了。”杜队长说完,深深地望着舞月。

舞月硬咽着说:“小科今年还准备考大学,有了这种记录,怎么考得取?”

杜队长说:“我恐怕他根本没有心思温功课的。你对他心里想点什么根本不了解,无论如何,你总该跟他谈一次吧了”

舞月无奈地点点头。

杜队长站了起来,说:“我们把底都交给你了,你跟杨小科谈过后我们再通气,好吧?”

舞月轻轻嗯了一声。

杜队长走到门日,站住了,说:“我是特别佩服你姐姐的,我真心希望她能够安息。再见!”

舞月愈来愈相信神灵的暗示了。年夜饭吃得不太平,新年伊始,晦气果然聚集不散。先是姑妈家人妖颠倒,又是姐夫家祸起萧墙,接下来会不会轮到自己家里呢?舞月惶惶不安地握过一下午时间,办公室里虽然有暖气,她仍觉得寒气贬骨,索索抖。

下了班,舞月赶到医院,值班的护士看见她就说:“那个老头又送东西来了,你们不收,他也不肯拿回去,都堆在我们办公室,变成货栈了,这怎么成哪?”舞月忙赔笑脸,说:“麻烦你们了,无论如何替我们还回去,病人见了这些东西,病会更重的。”

姑妈住的是高干病房,两人一间,舞月走到门口,里面静悄悄地没有声音。舞月轻轻地推开门,隔壁病**的病人不在,大概跟探病的亲属到下边花园里去散步了。姑妈毫无声息地躺着,床边有个人背对着门坐着,肩膀扛起,脑袋垂在双肩之间,纹丝不动。舞月以为是那个看护在打磕睡,也不在意。可是那个人听见脚步声便慢慢地抬起头转过脸,舞月跟她打了个照面,傻眼了,呆了半天,才呼叫出声:“奇奇!”奇奇连忙用食指媳住嘴唇,朝姑妈抬抬下巴。舞月赶紧屏息静气,踞着脚走到床边。

姑妈口眼紧闭,呼吸粗重。舞月看见她的眼皮时不时地颤抖着,知道她并没有睡着,只是不愿意跟奇奇说话罢了。舞月再打量奇奇,奇奇猛令丁瘦了一大圈,下巴削了下来,眼睛大得几乎把面孔都遮住了。舞月的心揪得紧紧的,一向无忧无虑、我行我素的奇奇竞然愁成这般模样,真像是到地狱里去走了一遭。舞月想间她许多许多话,她示意奇奇走出去说,可是奇奇摇摇头,又点点姑妈。舞月只好忍耐着,默默地与奇奇隔床相坐。邻床的病人回来了,见她们两人无言相对老僧入定的模样,并不敢叨扰,自顾自上床歇息。

残冬的风呜呜地嚎叫着,撞击着窗权,仿佛是一个痛苦的灵魂,苦苦地执拗地向你诉说着什么。天空又飘起了雪珠,斜打在玻璃窗上,又进溅开来,沙啦啦,沙啦啦,这声音的单调、持续和粗糙让人感到思维和情感被支解得四分五裂。

姑妈好像怕冷,头颈往里缩了缩。奇奇马上脱下自己身上的羽绒衫压在姑妈的被子上。舞月趁她抬起身子,在她耳边径声问道:“那个护理工呢?”奇奇仔细地将姑妈被角掖好,毫无表情地说:“我叫她回去了,从今天起,由我来看护妈妈!”

天已经完全黑了,医生来替姑妈作晚间检查,医生让姑妈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只是不肯睁开眼睛。医生给姑妈吃了镇静药,又过了一会,姑妈的呼吸均匀了,眼皮也不再颤动,姑妈真的睡着了。舞月硬拉着奇奇到医院边上的一家个体餐厅去吃晚饭,她们各人要了一碗鳝丝面,舞月还点了两只清淡的蔬菜。

“唉―”舞月挑起一根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你呀你呀,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急得没有办法,只好去报警!你真想削发为尼啦?”

奇奇埋头吃面,呼噜呼噜,像有半辈子没吃东西似的,一碗面霎那间吞下了大半,当她的脸从碗里抬起来的时候,仿佛卸下了一副枷铐,神情清淡而平静了。

“你说呀,你究竟去了哪儿?明天我还得通知杜队长呢!”舞月气恼地说。

“我去做人工流产了。”奇奇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舞月含着一口面差点没喷出来,她艰难地把面咽下,说:“你和他已经有孩子了?”

奇奇不响,又埋头吞面。

奇奇这般漠然而玄妙的态度让舞月感到窒息而忍无可忍,舞月一把拽住她的手臂,使劲晃了晃,说:“你别这样折磨人好不好?你以后打算怎么样呢?”

“怎么办?很简单,一刀两断!”奇奇竟然笑了一下,脸颊上链漪般**开一圈皱纹。

“你,真下得了决心?”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奇奇咬牙切齿地说。

“姓白的送来了许多东西,都在护士值班室堆着,我们索性把它们送回去,也跟他把话讲讲清楚。”舞月追着她的眼睛说。

奇奇摇摇头:“东西为什么不要?不要白不要,他欠我妈的远远不止这些!话也不用去说了,我统统跟他了清了……”

年初三下午,奇奇送母亲去了医院,安顿就绪,便去宾馆找白致远。她扣开白致远的房门,简直认不出往常那个腰杆笔挺、谈笑风生的绅士了。眼前是一位干瘪的老头,拘楼着背,眼囊一直垂到颧骨下。他的头发散乱着,根脚的银白便暴露出来,原来他的一头黑发都是染的。人是多么善于伪装啊,从外貌到品格!

白先生目光混浊地仰望着奇奇,他颤抖地伸出手来拥抱奇奇,被奇奇厌恶地推开了。白先生颓然坐下,战战兢兢地问:“奇奇,你,你母亲不要紧吧?”

奇奇冷笑了一声说:“亏你还有脸提到她,40多年来,她把你当作一尊神供奉在心灵的祭坛上,你是她的英雄,你是她的骄傲,你是她的灵魂,当年她看见了穿着你的衣服的尸体,她便发誓终身不嫁,带着对你的爱情度过了漫长的寂寞的岁月……”

她她她,她没有结过婚?那么你……”

“我是她的养女!”奇奇朝着他吼了起来,“没想到你这个为国捐躯的英雄,你这坚贞不屈的烈士,竟然还活着,还成了腰缠万贯的大老板,竟然还有胆量踏上这块土地,用你两个臭钱收买女人的心……”

白先生老泪纵横地说:“奇奇,求你不要说了好不好?这都是命,这都是命呀!我是对不起你母亲,也……也对不起你,可是奇奇,我是真心爱你的。我希望给你安稳舒适的生活,我还能活多久?我前面的孩子都成家立业了,我的财产都是属于你的。”

奇奇突然捉住白先生的臂膀,切切地望着白先生的脸,说:“密斯脱白,你若真爱我,你若还是个人,你就和我妈结婚吧,那样你就是救了她的命了工”

白先生挣脱了奇奇,踉踉跄跄地跌倒在沙发里,喃喃地说:“这……这……万万不行!”

“为什么?!”奇奇尖锐地盯着他。

“奇奇,我们已经有丁爱情的结晶,我们要为我们的孩子想想。”由先生声嘶力竭地说。

奇奇不由得打了个寒嗓,眼泪决堤般地涌了出来。她好伤心啊,为自己伤心,为妈妈伤心,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憎恨过白己,她肆无忌惮地哭着,像要把心里的雌凝统统倒出来一般。

白先生小心翼翼走到奇奇身边,掏出雪白的细纱手绢替她擦眼泪,一边说:“奇奇,冷静点,不要耍小孩于脾气。你放心,我要请最好的医生给你妈妈治病,给她安排最豪华的生活,她愿意去美国也行,不愿意去,我给她留下足够她花费的钱,我会补偿我以前的过错的。可是,我们不能为了良心而放弃我们美好的生活呀。”

“不!”奇奇用力站了起来,一咬牙,说:“我可以把孩子去打掉,你必须和我妈妈结婚,我妈妈不需要钞票不需要施舍,我妈妈需要的是她抱守终身矢志不渝的爱情!”

白先生揣摩地看着奇奇,说:“天底下哪里真有矢志不渝的爱情?我娶的女人是要富有勃发的注命力的,要能燃起我**和欲望的。要带我做事业,要替我养育后代,你妈妈,她现在,行吗?”

“原来你只是要娶一个泄欲和养育后代的工具!”奇奇嘿嘿嘿地冷笑了一阵,凛然不可侵犯地说:“我范奇奇是水性杨花,是贪图钱财,是想过好日子,是想出国当阔太太,可是,我还不致于昧着良心去嫁给一个背信弃义的叛徒!”

白先生浑身一震,面孔沉了下来,说:“我不是叛徒,当年我被捕身陷图圈,是我的家人出巨资将我保释出去,送到美国留学。我绝对没有出卖过任何同志,我若叛变,你妈妈头一个逃不掉……”

“那你临走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妈妈一声?害她苦苦地等待?”

“我……那时候的环境很恶劣,我们出狱的都在悔过书上签了字,不能与共产分子再来往……”

“没有脊梁骨的赖皮狗,枉披了一张人皮!”奇奇恨恨地骂道。

“随便你怎样看我,我自忖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到了国外就拚命的学习,就想学点知识为我们贫穷的祖国出力。假如当年我不肯悔过,我就会被拖出去枪毙,那年我只有20多岁。这种以卵击石无谓的牺牲有什么价值呢?”

“住口。”奇奇说:“照你这么说,我们无数壮烈牺牲的先烈都是傻瓜哆?我范奇奇追求金钱和幸福,但是这种钱这种幸福要来得千净。我至少还是个正直的人,我懂得崇拜英雄也知道鄙弃叛徒。”

白先生十分陌生地看了她半天,说:“你,是不是共产党员?”

奇奇嘿嘿嘿笑了起来,笑停了,说:“可惜我没有我妈那样的思想境界。但是,人要有骨气,这我懂。当年你可以背叛你的理想和恋人,谁知你将来会不会背叛我?”

白先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用十指刷刷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说:“这样看来,我们是只好分手的了。奇奇,我真心实意地爱过你,我回来以后,接触过许多女人,我觉得你最合适我,你开朗、漂亮、能干、实惠,一切都很对我胃口,我万万没想到你的思想这么极端。你虽不是范德贞的亲生,可骨子里你完完全全被她熏陶了……”

“谢谢你对我的恭维。我只可恨,你挑选了一个好时机,改革开放,对你这样口袋里有几个臭钱的大老板奉若神明,我没有办法公开谴责你,惩罚你。但是我相信,命运最终是会给你报应的!”奇奇淌着眼泪说完了这些话,别转身就走,狠狠地摔上了那扇曾经向她展示了天堂般生活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