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胡掌柜就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夏娘子,我们都是街里街坊的,就我这么个老实巴交的人你又不是不清楚,尸体也是我发现的,我也提出了要报官的,他们不准……哎呀真晦气啊!这你找我来做什么嘛?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胡掌柜莫急啊,”夏宝珠请他们先坐下才缓缓开口,“我只是想知道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刚开始的时候胡掌柜的语言组织还有些混乱,不过好在喝了两口水后他放松了些,也理清了一些顺序,说话也变顺畅了。

“昨天晚上啊特别乱,金小姐不是包了大厅嘛,我寻思没事,也就没多管。一直和小二在柜台后面玩骰子呢!啊你说那位公子是不是到楼上房间去歇着了?这、这我背对着楼梯没看着啊。”

“束公子是上楼了,”申力说,“我看到他了,当时我还在楼梯下跟他问了安。”

“那大概是是么时候?”夏宝珠问道。

“这……我只记得那会儿央央刚送您出去没一会儿。”申力回答。

“是子初二刻(现在的十一点半),”胡掌柜迅速说道,“因为您刚走,那更夫就过来讨水喝了,他每天晚上都这个时候来。”

“也就是说,子初二刻的时候,束公子还活着。那个时候能看到上楼的大厅里有那些人?”

胡掌柜回答说:“那会儿啊,大厅的仆从们基本都吃完饭走了,大厅里就剩我和小二两个,再就是只有金小姐包厢里有人了。”

“是的,”申力同意道,“小姐当时叫我出来拿些醒酒茶和点心进去,我在大厅也只看到了掌柜的和小二。”

“那胡掌柜您是在束公子回房间走后多久离开的?”夏宝珠问

“又玩了两把骰子就走了。”

“是在子正(晚上十二点)打更以前吗?”

“嗯!是的。因为我刚出门就听到宵禁的锣声了!”胡掌柜十分肯定。

“那么大厅里就剩下小二,和时不时需要出来照顾主子们的申力管家您了。我没说错吧?”夏宝珠看向申力,“当时小二在做什么?”

“小二自己玩了一会儿就在柜台后面睡了。其实会到大厅还有邹平,他也会被偶尔支出来干点活。”申力说道。

“我听蓝墨说,他后来也走了?是什么时候?”

申力皱起眉头,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的:“哦!我想起来了!他和掌柜的前后脚走的,锣声刚停他就从包厢出来了。”

“对的,”胡掌柜表示同意,“锣想到第三声的时候我想起了没拿钥匙,就回来拿,刚好看到那位胖兄弟上楼。那会儿申力兄弟还端了餐盘正往包厢走。”

“是,我当时是给小姐拿了醒酒茶进去。”

夏宝珠点点头:“那央央这个时候回来没有?”

申力摇摇头:“她过了一小会儿才回来,老实说我真的不太希望她出现在小姐面前,尤其是小姐喝多了的情况下。”

“这倒是,我们人人都这么觉得,”一直没开口的何梓楠说,“金小姐向来不喜欢央央,她老是怀疑束公子同央央有一腿,所以每次她头痛或者喝了酒不清醒的时候就会打骂央央。可是央央又是个愚忠的,挨了打骂也不躲。唉,那被打得叫一个惨哦!”

“谁说不是呢,”申力接着说道,“昨儿个央央刚给李公子拿了毯子,我就看到小姐的眼神变了。本来我想给央央使眼色叫她走,可是小姐动作太快了。她站起来就各种质问,然后吵醒了掺瞌睡的李公子,结果小姐逼问李公子后自己也急了,抬手就是一掌啊!我家小姐的掌法都是从小练的,央央哪经得住?直接就倒那儿了,李公子去拦,也狠狠挨了一下!当场吐血了。还好有两位唐少侠在,不然我这个不会武功的下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后来我们就把小姐他们都送到船上去看何医生了。”

申力一口气讲了这么多,有些口干舌燥,他停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那时候大概是什么时刻?”夏宝珠问道。

申力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现在换了何大夫立刻答道:“应该是子正一刻到二刻之间,我每天习惯这个时间睡觉,昨天刚躺下就被他们叫醒了。”

“我还有两个问题。”夏宝珠先看向了申力,“在束公子和邹平离开到你们送金小姐他们去船上的这段时间,中途有人离开包厢上楼吗?”

“没有。”申力十分肯定。

“尤其是金小姐,一次也没离开过对吗?”

申力立刻答道:“肯定没有。唐蓝墨少侠也可以作证的。”

与此同时唐蓝墨也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对,我们都没离开过牌桌。”

“好,那也就是说金云鸯小姐不可能在子正一刻以前刺死束公子。你们把他们送上船后,能确定金小姐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时间吗?”

“确定的!我从送她到房间以后就没离开过,”唐蓝墨说“就连和小师叔告别那会儿,我都是在房间门口。”

“好,那也就是说金小姐现在有了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了。但我还是会想要问问她一些事情,”夏宝珠看起来十分苦恼,“不过,我听说她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所以还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和看法。首先就是她今天得知了束公子的死讯后,表现的怎么样?伤心吗?我一会儿问她问题的时候她不会突然发病发疯之类的吧?”

“当然不会,”何梓楠说,“我一早就给金小姐喂了药,她不会轻易犯病的。”

“我也不觉得小姐会为姑爷的事伤心到发病……”申力有些尴尬,说,“早上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小姐只是皱了皱眉头。想来也是,毕竟他们都要和离了……”

“是吗,”夏宝珠犹豫道,“可我听说她昨天晚上因为伤了李公子而自责到发疯,想来她是个性情中人吧?如今这死掉的可是她同床共枕五年的丈夫啊。”

“这就是夏掌柜的你不知道了。”申力更坐立不安了,他看向何梓楠,对方也面露难色,“姑爷是姑爷,李公子对于小姐来说,到底是不一样的。您不在场不知道,我家小姐昨天误伤李公子后难过得要命,不停的自责,还一直在说死了算了。”

何梓楠也补充说道:“说真的,我在金家干了挺久的大夫,对金小姐和李公子之间的事也有所耳闻。我听说他们俩是青梅竹马,若不是束公子横插一手,他俩或许……”

“哪听的狗屁话!什么横插一……”唐青柳愤怒的一句话被夏宝珠抬手打断了。夏宝珠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继续提问。

“对了,那把刀,”她问,“当时那把金小姐用来自伤的刀呢?”

“被唐蓝墨少侠踢飞了。”申力说。

“然后呢?可不可以再说得精确一些?尽量事无巨细的把当时的场面还原给我听听。”

“小姐当时发了狂,她抽出刀就对准了自己的胸口,然后唐蓝墨少侠反应了过来,飞身一脚把它踢开了。”

“不是胸口,”唐蓝墨指出了错处,“是喉咙。她当时用刀指的是自己的喉咙。”

“然后你踢掉了那把刀,它就掉到你们打牌的桌子底下去了,当时没有人捡起那刀吧?”

申力、唐蓝墨和唐青柳都非常确定这一点。

“所以,你们送金小姐离开厢房的时候,刀还在桌子下面。而且,唐蓝墨一直陪着她在舱房——说明她离开这儿之后,是不可能拿到那把刀的,”随即夏宝珠看向唐青柳,“青柳,你还记不记得你回来找刀的时候是什么时刻?”

“子正二刻(十二点半)刚过,”唐青柳解释道,“我们这条街从宵禁开始巡一趟要两刻钟,我送了央央回来找刀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巡夜的老头。”

“从你送央央上船到你回来找刀,中间隔了多久?”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不足一刻,我轻功动作很快的。”

“也就是说,在这不足一刻钟的时间里,有个人从这间厢房拿走了刀。现在可以排除这个人是金小姐,那会是谁呢?一个看到了全程,知道刀在哪儿而你们都没有注意到的人。我觉得拿走刀的这个藏在你们视线死角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杀害束公子的凶手。”

“可是姐姐……”唐青柳表示了反对,“我们都是习武之人,有人躲着肯定是能注意到的,而且这间厢房也没有能藏身的地方啊!”

“只能是这样,”夏宝珠走到牌桌前说,“你们的牌桌上盖了防寒的桌布,垂下来的长度几乎快垂到地上了。像这种隐秘的地方,掉个东西进去,无意中被人发现的的几率太小了。除非他亲眼看到过,因此这个人一定在现场。”

唐青柳摇摇头:“可我回来的两趟都没看见过别人进出客栈啊。”

“那兴许这个人就在店里?小二有看到有人进出吗?”

胡老板赶紧叫来了小二问话,望江客栈的店小二也姓胡,年纪不大,一双眼睛长得十分机灵。听到夏宝珠的问题后,他十分肯定:“绝对没有除这位唐公子外的人进从大门、大厅进那间厢房。”

“可我听青柳说你闭了眼打瞌睡在,闭着眼你怎么能确定没人进出呢?”

“因为铃铛没响啊!”小二说道,“我们家大门口有个机关连着柜台后的铃铛,只要有人进来就会响,昨晚它只响了两次,都是这位唐公子呢。”

“那有没有可能有人从厢房窗户翻进来呢?”

“那这就更不可能了,”胡老板主动走到了厢房的那两扇窗子前,他使劲将窗子向外推,但也只能推开三分之一的距离,最多也就是个小孩可以勉强进来,“夏娘子你有所不知,我家以前遭过贼,所以一楼的窗子我都钉死了,最大也就开成这样了。”

“明白了,胡掌柜和胡小二你们可以走了,”夏宝珠说,“何大夫申管家先等一下,我最后还有最后一些关于你们本人的问题,问完你们就可以走了。”说完他最先看向了何梓楠:“何大夫,你可否说一下,给所有人治完伤病后,你做了什么?”

“我吗?我直接睡觉去了。”

“时间是——”

“只能肯定是过了亥初了,因为给央央姑娘上夹板花了点时间,之后我又给她喂了一次药才去睡的。”

“那您的房间在?”

“就在央央姑娘那间药房的隔壁。”

“回房间之后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任何声音?”夏宝珠十分认真的盯着何梓楠的眼睛。

何梓楠思索了一番:“除了浪花声和水声。其他的就没了。”

“浪花声和水声?为什么是‘和水声’?”

“因为我好像听到了一声‘咕嘟嘟’的声音,”何梓楠说,“这声音很常见的,鱼出来换气或者蹦跶都是这个声音。哎呀,我真的说不准,连治三个人我真的太困了。”

“谢谢你何大夫,”夏宝珠转身看向申力,“申管家,我听说您是金家的老管家了?”

“是,我是金家的家生子,小姐出嫁我是陪嫁的老仆呢。”

“工钱和待遇怎么样?”

“嗨,就那样,勉强活得下去吧……”申力说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说道,“姑爷虽然严格,但我可从没抱怨过的!”

“你慌什么?”夏宝珠嫣然一笑,“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请问您昨晚都做了些什么呀?”

“帮何大夫送了药之后,我也回去睡觉了。”

“也在船上?”

“对的,因为要帮忙注意李公子的情况,所以昨晚我就睡在李公子的隔壁了。”

“那你听见什么动静了吗?”

申力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什么也没听见。”

“没听见水的声音?”

“没有,因为我和李公子的房间靠着河岸这边。连浪花都没有。”

夏宝珠点点头:“谢谢你,你们都可以走了。”

何梓楠和申力刚走出去,唐青柳就迫不及待地说:“也就是说有个人拿到了那把刀,他不仅头看到了事情经过,还想要把这件事栽赃给金云鸯。”

夏宝珠没有轻易的下定论,她示意唐青柳稍安勿躁,随后她再次向唐蓝墨询问:“蓝墨,你昨天晚上照顾金云鸯的细节都还记得吗?”

“这我这辈子可能都忘不掉了,”唐蓝墨长叹一口气,“她昨天那个歇斯底里的状态,我试图按住她让她喝药,踹了我好几脚呢!腿上都青了一大块!好不容易按住她了,何大夫才给她把药喂进去。”

“她有没有说什么关于束公子的话?”

“没有,一句也没说。说真的,我真替束公子感到不值,这女人心心念念的只有她那个‘望舒哥哥’,一直发疯说要去死,真的吓人。”

“她那么吓人,你还照顾了她一晚上,说明我们家蓝墨善良嘛!”揶揄了一句后夏宝珠立刻再次提问,“喝了药她就睡了,你离开过她的房间吗?她呢?”

“都没有,一次都没有。而且我每半个时辰就给她喂一次药,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直到今天早上何大夫过来叫醒了她我才脱身的。”

“知道了,你赶紧回店里去休息吧。看你的眼睛下面都青了”

“那我走啦!有问题一定叫我!”唐蓝墨又看向了唐青柳,“小师叔,你也振作起来啊!”

“嗯。”唐青柳只是冲他眨了下眼。

唐蓝墨一离开,这间厢房立时安静了下来,夏宝珠和唐青柳四目相对。

现在可以确定金云鸯这个半疯的人跟凶杀案绝对没有关系,那么,是谁杀了束清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