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柳沉思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声音有些激动:“姐姐,我突然想起来一件旧事!束家和金家以前参与过抓捕魔教头目,那是个会凝呼功的怪人。凭他的功力,若是他藏在某个角落里不动作,我这种内力尚浅的人是很难发现的,会不会是他寻仇寻过来了?他看见了昨天晚上金云鸯的发疯,所以捡了刀害了清晖兄后又嫁祸给金云鸯,以此挑起两家争端!”

“既然如此,那他不应该把刀给扔了啊,”夏宝珠提出了疑点,“我们现在可还没找到凶器呢。”

见唐青柳瞬间又蔫了下去,夏宝珠赶紧说道:“我们还是做减法会更简单些,先排除一些人的嫌疑会更快一些。首先不知道刀的位置的人有李寒玉小姐和邹平,因为事发时他们已经不在这儿了。根据刚刚的证词,也能推断出金云鸯小姐跟此事无关。”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忽地被推开了。金云鸯大步走了进来。大概是因为生病和昨晚宿醉的原因,今天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走起路来也有些不稳。

“我还以为夏掌柜的会特别怀疑我呢,”她扯出一个笑容,因为口脂的颜色十分鲜艳,此时的她看起来如同一个浓妆艳抹的纸人。她顺手拖了把椅子就坐了下来,说:“我确实没有杀束清晖,我知道自己很疯,又同他闹了许久的不愉快,说我们是一对怨侣也不为过。但我还是得为自己辩上一辩才是。”

她说完这话便看向了唐青柳,眼里满是不信任和戏谑。而唐青柳则是恶狠狠地瞪着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和怀疑。

夏宝珠主动走到了两人中间,隔断了他两之间不友好的眼神往来:“我还以为金小姐您刚刚是回船上歇着了,还想着一会儿去船上找您问问话呢。”

金云鸯挺直了腰,眼神漠然:“我刚刚去买羊肉饼吃了,总不能死了人我就不吃早饭了吧?”

说完她接着问:“是谁干的这件事,夏掌柜的可有线索了?”

“还没有,”夏宝珠如实回答说,“请金小姐放心,束公子毕竟是您的丈夫,一有线索我会立刻告知您的。”

金云鸯有些好笑地盯着夏宝珠看了一会儿:“我一时都不知道你是在讽刺我还是认真的了。或者两种意思你兼而有之?”她先是垂下了眼眸,“毕竟我确实希望过他死,”随即她很快又将眼神钉在了夏宝珠身上,“因为只要他死了,我就可以和望舒哥哥在一起了,”她无视了唐青柳射来的刀子般眼神,“这么想想,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有嫌疑了。”

唐青柳气到直接捏碎了一个杯子,手上传来的痛感叫他清醒了一些,他声音低沉:“姐姐我还是去门口等你们聊完吧。”说罢他就匆忙离开了厢房。

见状金云鸯不由得笑出了声,她玩弄着手上的手帕,将它绞来绞去。她眼里透出丝丝兴奋的笑容:“看来这位唐少侠同我的亡夫确实有很深的情谊呢。”

“你很高兴吗?”

“什么?”

夏宝珠语气如常:“我只是觉得近距离看到有人死亡不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不管这人是谁。可是金小姐你现在简直就像那个藏起来的真凶一样。毕竟这个胆小懦弱只会黑暗中捅刀子的凶手,现在很有可能正躲在阴沟里因为自己成功地实施了计划而欢呼呢。”

“你这句话我听懂了,”金云鸯白了脸,狠瞪着夏宝珠,“你在暗指我和那个凶手一样坏。”

夏宝珠只是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这是事实。”

金云鸯一拍扶手站了起来:“夏掌柜,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您冷静,生气对您的病不好,”夏宝珠勾出一个没有感情的假笑,说,“我想问问您,金小姐,您和您的丈夫这次出行时是否遇到过有人跟踪的情况呢?”

“有啊,”金云鸯一副强压住火气的样子坐了下来,“我们这一路上都有人偷听,船上船下都有。有的是没照顾好庄子、所以派人来刺探我们口风的;有的就是纯粹看我和清晖吵架、看热闹的。”

“这样啊,”夏宝珠点点头,“那有没有可能有你们的仇家之类的混在其中呢?”

金云鸯一愣,问道:“你在怀疑谁?你知道了些什么?是不是有人寻仇?”

夏宝珠沉默片刻,她细细打量了金云鸯一番,然后,她倏的笑了,换了一种完全放松的语气腔调反问道:“我只是问问,怎么金小姐看起来这么紧张?是有想到什么可疑的对象了吗?”

金云鸯犹疑又惊讶地看着她:“是,至少——”

“至少什么,金小姐?”

金云鸯眉头紧皱,双目微垂,在轻轻一声叹息后她缓缓地说:“至少我们两家确实在江湖上的仇家不算少。”

“有重点怀疑的人吗?尤其是武功高于你们两个并且不会轻易叫你们发现的?”

思考片刻后,金云鸯才开了口,她说得十分缓慢:“有,但很少很少。除非魔教那个还活着……其他的,我暂时想不起来了……”

她停了下来。夏宝珠只是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自己说下一句。金云鸯难得的语气变得不自信了起来,她问道:“你认为有我俩的仇人混上船了是不是?可这条船上的人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知根知底,不可能的啊?”

这时包厢的门被再次打开了,唐青柳冷着一张脸:“船那边来消息了,李望舒和央央都醒了。姐姐你要过去问话吗?”

金云鸯一下就站了起来,声音有些焦灼:“望舒哥哥他怎么样了?”

“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样了,”唐青柳的语气相当不友好,“又不是我发疯打的他。”

金云鸯白了脸,直接冲了出去,看样子是往船上去了。

“青柳,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不好,想来你应该也不太愿意见到那些人,”夏宝珠拿出一吊钱放进唐青柳手心里,“你去棺材店给束公子定口棺材吧,一直叫他躺在这里也不好。”

“姐姐你一个人去他们那里我也不放心,万一真凶就藏在船上呢……”唐青柳抓住了夏宝珠的衣袖,“我和你一块儿。”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夏宝珠安慰道,“只是过去问几句话而已,再说了,你定好棺材了就去找我,也很快的啊。”

劝住了唐青柳,夏宝珠便孤身一人去到了那艘船上,刚一上甲板,就和端着药还有一些吃食的申力遇上了,他正好也是要去李望舒所在的舱房。于是夏宝珠便跟着他走上了二层甲板来到李望舒的房间。

此时李望舒正靠着几个枕头半躺在**,金云鸯并不在这里。他穿着中衣,披着一件绣着月亮花纹的大氅,胸口的疼痛和束清晖的死讯让他面无血色,看到夏宝珠的瞬间,他眼里透出了茫茫多的迷惑。

只听他咳了两声,虚弱地说:“我听说清晖出事了,是真的吗?”

“是。李公子消息灵通啊。”夏宝珠说。

申力则是将药碗递了过去:“李公子先喝药吧。这些事儿您就先别想了。”

李望舒长叹一口气,接过申力递来的药汤一饮而尽,惋惜地说:“我如何不想?清晖与我是多年的兄弟,我们两家又是世交,如今他这一出事,叫我回去了怎么跟家里的长辈们交代?”

夏宝珠自顾自搬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她尽量将语气放的温和些了才说:“尽快抓住凶手,自然就好交代了。李公子,虽然您现在还在病中,但我还是不少问题需要问你。”

李望舒不解地看着她:“夏掌柜,清晖兄出事按理说应该是官府来查问,您这是?”

“李公子,这事可不能外传!”申力连忙解释,“若是报了官,昨天晚上小姐的事传出去是一件坏事;叫别人认为我家小姐克夫那又是一件坏事;连束家公子都害死的凶手那定是高手中的高手,闹得人心惶惶,更是一件大坏事啊……再说了,闹大了连您的名声也……总之,夏掌柜愿意帮忙,您就听夏掌柜的吧。”

李望舒长叹一口气:“现在是考虑名声的时候吗?真是的……”

“李公子,”夏宝珠怕他两要聊上很久,便见缝插针地抛出了问题,“您可否跟我说说,这件事,您认为是谁干的?”

李望舒摇摇头,表情更加困惑了:“我实在想不出,谁会想要清晖的性命。”

“您好好想一想,他有仇人吗?有没有人恨他恨到巴不得他死?”

李望舒再次沉思了好久,又摇了摇头,还是那副困惑茫然纠结的表情:“清晖是个很好的人,我不觉得会有人恨他……硬要说的话,云鸯经常会在和他吵架的时候骂上一两句恨不得杀了他这样的话。但是绝不可能是云鸯!这都是她的气话!您也是知道的,云鸯是个情绪化很严重的人,她生气时说的话都不可信的。”

“李公子,我刚刚也问了金云鸯小姐,”夏宝珠很认真地说,“她提到当年他们两家联手围剿过魔教的一个据点,那里是有他们的仇人的,据说还是个很厉害的头目。会不会是他隐藏了身份躲在你们后面伺机寻仇来了呢?”

“啊,那起事啊,那会我们李家的人也在。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不可能是那个小头目,”李望舒十分肯定地说,“他当时胸口中了我一剑,功力毁去大半,已形同废人。就算他还活着,没有十年也绝对恢复不过来。所以不可能是他。”

“那束公子在这艘船上,有没有什么叫他十分心烦的人?或者他十分在意的情况?”

“申力,我渴了,你去给我拿壶水来,”李望舒先是支走了申力,随后才露出一个苦笑,“有的,有两个人让清晖兄一直很心烦。”

“是谁?”见李望舒面露纠结的神色,夏宝珠赶紧发誓道,“李公子请放心,不该说出去的话我都会当做没听见的。”

“一个是邹平,他以前在束家开设的赌坊输得倾家**产,最后卖身为奴进了束家。他似乎对这件事一直怨恨着清晖,哪怕清晖说过,不收他利息,只要他工作到还完本金就放他的身契给他自由。可是我不止一次的在私底下听见他埋怨咒骂清晖,我也警告过他,但他似乎怨念颇深……至于另一个让清晖心烦的,”李望舒重重叹了口气,“是我妹妹寒玉。其实我们两家的长辈有说过要结亲这样的玩笑话,只是当真的人只有我妹妹一个人。她对清晖是有些情愫在的,只是清晖更喜欢云鸯。寒玉这孩子……是有些执念的,她从不说,但我这个做哥哥的其实是知道的。”

“原来如此,”夏宝珠若有所思地说,“这就能解释她那天晚饭时同您的小声聊天了。实在抱歉,当时我们坐的距离太近,我也不小心听到了一耳朵。您放心,这些我都不会说出去的。”

李望舒懊恼地摇摇头:“我也是劝过她好多次,清晖毕竟都和云鸯成亲了,她就算是再喜欢再不甘,也还是放下的好。唉……不过夏掌柜!这绝不可能是我妹妹做的!我可以保证!寒玉她——她虽然妒恨,但她绝不会杀人的!”

夏宝珠笑了:“啊,我可什么都没说呢,李公子但也不必这么着急为自己妹妹做辩护。”

“其实还有申力,”李望舒生硬地将话题从自己妹妹身上移开后说道,“清晖这个人有些严格,尤其是对待下人,从不姑息。这次出行也是如此,好些受了他责骂的仆人私底下也都嘀咕过一两次他的坏话,这些大多我都是亲耳听见的!申力也抱怨过!”

“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你说会不会是这些仆人们因怨生恨?”见夏宝珠不语,李望舒主动问道。

夏宝珠回答:“我觉得还是要找他们都谈一谈才行。只凭一两句坏话就得出结论,这也太不合理了。对了,央央。她是清晖的贴身女仆,想来知道的事情也最多吧?我觉得仆人当中我应该第一个找她谈谈。不如我把她叫过来,您对她也比我更熟悉,有李公子您在场的话,她有什么说得不对的地方您还可以帮帮我不是吗?”

“这,只怕不行吧,”李望舒说,“我听说她断了两根肋骨呢,怕是不方便移动吧?”

“那您方便移动吗?不如我们过去问?”夏宝珠的提议很快得到了李望舒的答应,这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毫不犹豫就穿上了外衣,领着夏宝珠前往央央所在的舱房。去央央舱房需要绕到另一侧临江的甲板再下一层楼。

“她跟着束公子很久了吗?”夏宝珠扶着李望舒,在去的途中问道。

“是的,她是束家的家生子。”

“那应该是从小就跟到大的了?”

“是啊,我从认识他们开始就看得出,他们主仆感情很好的,我都有些担心央央知道这件事后……唉。”

“该来的总会来的,”下楼时,夏宝珠无意间瞥见了李望舒腰间挂着的一枚月牙形的古朴玉佩,随口问道,“李公子随身的玉佩看起来十分贵重,这么久的旅途一直带着不怕弄丢吗?”

“这是清晖兄送我的……对了!他的扇坠!”李望舒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他拽紧了夏宝珠的手腕说,“清晖是个喜欢露富和摆阔的人!之前他同我说过的,光是他的扇坠就值几百两银子!”讲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天哪,会不会是有贼见财起意——”

“抢劫和偷窃也是一个可能性,”夏宝珠眼神发冷地看了一眼李望舒,说,“多猜无意义,我们还是先去找央央问问话吧。”

两人敲了敲门,走进了那间充满了药味的舱房,央央正躺在床板上,她本就长相十分惹人怜,如今脸色更是苍白的像一张纸,只有嘴唇微微透出点血色,看起来更叫人怜惜了。

见两人进来,她试图起身,但疼痛让她动弹不得,于是她只好努力侧过身子,两行清泪也从她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我听说少爷……少爷他出事了?是真的吗?”

“央央,你先注意自己的身体。”李望舒十分心疼地坐到了她身边,替她掖好了被角。

“是的,所以我有些问题需要问问你,”夏宝珠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你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束公子是在什么时候?”

“就是昨天晚上,我送您回去那会儿看到了少爷在掺瞌睡。后来送完您,我又回客栈同少夫人他们打牌。那会子少爷就已经不在包厢了。好像是因为少夫人怕他着凉,就让他去自己房间睡了,”央央回忆了一下道。

“还记得你回客栈是什么时刻吗?”

“这我真的记不太清了,因为我刚一回去没多久就……出了事了。”

“从金云鸯动手到她被迫离开,花了多久?”

“这,大概一刻钟吧?”央央努力思考着,“当时我挨了一掌,很混乱,记不太准确了……”

“那青柳送了他们又回来接你,大概花了多少时间?”夏宝珠温和地说,“你好好想想,当时包厢里是只有你一个人?还是有人进来过?”

“唐少侠回来得很快,应该不足一刻钟吧?”央央十分困惑地看着夏宝珠,“包厢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当时都快疼晕过去了,连喊小二帮忙的力气都没有。”

“那你昨天在船上,就在这间屋里,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

“完全没有,我喝了药就昏睡过去了。”

“明白了,”夏宝珠点点头,说,“那你知不知道有谁跟你家少爷有仇?”

让夏宝珠吃惊的是,这次央央重重地点点头,她还小心翼翼地瞄了李望舒一眼:“有的,还不止一个,而且还有几个都在船上……”

夏宝珠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李望舒,问:“你是说李寒玉小姐吗?”

“是,不过我说的不是她!在这船上还有一个人不喜欢少爷……因为少爷曾经拒绝过这个人,所以我想这个人也是有记恨少爷。”央央说完这句话后,便指向了坐在自己身边的李望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