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爹爹的话,我心中已有计较。

接下来,爹爹又说了一些纳婉翠为妾后的片段。

他说婉翠温柔贤淑,不争不抢,虽然自己总不在家,婉翠却无半句怨言。

婉翠怀了身孕,没有半分娇气。更没有因为自己是相府的二夫人,对下人颐指气使。

她知道爹爹不爱她,万分理解爹爹对娘亲的感情,还说男儿自当如此,才称得上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讲起婉翠的时候,爹爹分明是充满了愧疚的。

难产而逝,给她的人生添加了一抹悲壮,以及令人同情的残酷血色。

这也是爹爹从未怀疑过她的原因。

可我却听出了许多问题。

最简单的一点便是,婉翠并不像爹爹口中说的那么温柔善良。

真正善良的人,不会伪装。

有哪个女人,会不在意自己爱的人心里装着别的女子?

我娘与爹爹的感情,她大可以避开不提,却偏偏主动在爹爹面前歌颂,多少有些欲盖弥彰了。

所以,我敢肯定,她是一个极其虚伪、善于讨好、八面玲珑、心机深沉的女子。

赵娉婷的性子,多半是随了她!

然而当我说出自己的判断时,爹爹却有些不大相信。很多时候女人演技太过高超,男人就会被骗。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娇滴滴、爱演戏的女子。

因为她们知道,柔弱是最好的保护衣,哪怕得不到爱情,也能得到怜悯。

我不奢望爹爹能够因为我几句话,而改变这么多年对于婉翠的看法。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我和爹爹相处的时间要多得多。

于是我敷衍了爹爹几句,回去寻找大哥。

大哥对洛姐姐是真正用了心了,此刻依然伴在她身侧。

虽然没有嘘寒问暖,但那高大的身子杵在屋里,怎么看, 都像一块望妻石。

已经醒转的洛姐姐,因为沉浸在悲伤里而没有赶他走。

我叹了口气走进去,紧闭门窗。

屋内没有外人,且谈论事情,可以分散洛姐姐的痛苦,我便直接转述了爹爹的往事。

当提到婉玉之死时,一直沉默着的洛姐姐突然出声:“婉玉死之前的细节,你再说一遍!”

看着洛姐姐凝重的神色,我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当时爹爹正在问话,可才问第一句,婉玉就猛地睁大了眼,然后双脚重重一抽,气绝身亡。”

洛姐姐摇了摇头,十分肯定道:“不,这不对!我爹审案时,也遇见过撞柱而死的受害者或犯人,且不止一个。他们的死法,没有一个与婉玉相似。 ”

“你是说,婉玉另有死法?”

“是。”

“真正的凶手,当时正在屋内?”

“是。”

“是婉翠?”

这回洛姐姐没有直接回答:“你刚才说,婉玉猛地睁大眼睛,然后双脚重重一抽,据我分析,应该就是在那个瞬间受到了袭击。也许是暗器,也许是旁的我们不知道的原因,需要验尸,才能知道真相。”

这个就得问赵赟了。

我转身对他道:“大哥,你愿意帮忙吗?”

他迫不及待地在洛姐姐面前表现:“义不容辞。”

“你可知道婉玉葬在哪里?”

他摇头:“不知。婉玉犯下大错,爹恨极了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提过。我曾问他,婉玉去了哪里,他只说,小孩莫管那么多。不过你也别担心,有婉翠在,不会叫婉玉曝尸荒野。我有一回看见婉翠提着一篮子香烛出门,应当是去祭拜婉玉。只要派人去查,最多两天,就能查出婉玉坟墓所在。”

“一切就拜托大哥了。”

当着洛姐姐的面,大哥谦和又客气:“都是自家兄妹,无须多礼。”

有洛姐姐在,我与赵赟的关系明显改善了。

他甚至对我有些讨好。

我对他已经不讨厌,但也谈不上特别喜欢。不会故意阻拦他追求洛姐姐的脚步,但也不会帮他说好话。

要想获得美人芳心,还得看他自己。

因为动力十足,赵赟只花了一天工夫就查到了地址。

且过程十分谨慎,没有惹人注目。

我乔装打扮,穿上宽大的小厮服遮掩凸出来的肚子,又戴上帽子贴上胡子,假扮成赵赟的手下与他一道出了城。

一路上,他非常照顾我的身子,且警惕心强,药粉暗器备了一大堆,且每隔一段路程,都有他安排的兵。

用他的话说,妹夫在沿海舍生忘死护百姓,守江山,我一个闲人,怎么能让他分心呢?

这鬼话我才不信。十个成瑜与十个赵年年加起来,也抵不上一个洛姐姐。

但我也没有戳穿他,一笑置之。

到达墓地后,我放眼四望。

这是一片草坡,坟墓遍布。

刚想问哪一座是婉玉的,就从一边草丛里跳出来四个浑身装饰着草叶的人。

他们手里拿着工具,向赵赟一拱手:“将军好!”

赵赟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开挖。

不愧是当兵的,无论是体力还是方法都堪称一绝。

不一会儿,他们就挖到了棺材。

棺材钉被拔除,四人一齐吆喝:“一、二、三……”

“砰”的一声,棺盖被撬开了。

赵赟捂住了我的眼睛。

我拍打了一下他的手,叫他放开:“若连这点胆量都没有,我跟着你来做什么?”

他这才放心,道:“还不是为了孩子,怕你受到惊吓动了胎气。”

我说了声“无碍”,探头去看。

只见四名士兵直接跳进了棺材里,仔仔细细检查起婉玉的白骨。

忽然,有一人道:“将军,颅部有撞击过的伤痕,但不是致死原因。真正的死因,在这根针。”

说罢,他伸手一拔,一根细细的钢针,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银光。

怪不得!

真相大白!

婉玉临死前那双目一睁,双腿一抽的原因,全都说得通了。

婉翠好深的算计,推婉玉撞柱子只是第一步。

她要的是亲姐姐死,绝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自然要防着一击不中,再补一刀。

婉翠行事如此极端,分明就是在灭口!

知道得太多的人,才会被灭口。

此刻我完全可以确定,偷出信物谋害我娘的,不是婉玉,而是与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婉翠。

赵聘婷害我爹,赵娉婷的娘害我娘,这个女人,我一刻都不能再容忍!

原本我还顾忌着她与我爹的父女关系,现在她娘害我娘的证据确凿,我倒要看看,爹爹会不会护着她!

我提起袍摆,走向马车。赵赟见我浑身杀气,拉住了我的衣袖:“年年,你要做什么?”

明知故问!

我白了他一眼,恨声道:“为你师父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