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军统领在此时发声:“皇上,臣与军中一些兄弟,都能辨别男女。”
皇上点头示意。
禁卫军统领先叫几个小兵检验,等着他们的结论。
“确为女子。”
后亲自用手丈量着死者的骨盆,道:“皇上,男子骨盆外形狭小且高,骨盆面较粗糙,骨质较重,而女子盆骨外形相对比较宽大,但是较矮且骨盆面光滑,骨质也轻。更重要的是,死者骨盆上口为椭圆形,而非男子所具有的心形,所以死者为女子无误。”
爹爹仰天大笑了几声,笑声比雨还凉:“宁淑娴,你还有何话说?”
我抹了一把胸口流出的血,伸手向皇上:“父皇,女儿和成瑜永远对您忠心不二。”
一边,是欺骗背叛他的淑妃,另一边,是被他冤枉差点杀死的女儿。这强烈的对比,不愁他做不出决定。
成瑜此计真高,彻底将淑妃推到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皇帝在惊痛过后,更多的还有恐惧——宁淑娴连头骨相近的人都找到了,可谓是手眼通天。就算她什么也不做,皇上也会忌惮。更何况她反心早生,坏事做尽,以皇上的性子,如何能够再留她。
“来人,将宁淑娴关入刑室,严刑拷打,务必要问出所有涉事之人!一切大刑皆可用,别叫她轻易死了!”
宁淑娴发出绝望的惨叫:“皇上,你不可以!臣妾怀着身孕,你不可以!”
皇帝眼神如新磨好的兵刃:“野种罢了,朕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袁随也被人押住,即将拖下去。
淑妃仍在挣扎:“袁大人,袁大人,你神机妙算,看透天机,不可以就此认命啊。你快向皇上自证,你是冤枉的,你若大冤昭雪,本宫的清白也就回来了!”
袁随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非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这些年因为淑妃,他没少做伤天害理之事,内心,被自责懊悔折磨。然而下回淑妃求一求他,他又心软了。
他清楚地知道“温柔乡即英雄冢”,只是无法脱身。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错下去,舍掉一身正气去成全一个女人虚妄的野心。
他在自宫以后就元气大伤,余力无法再卜卦。再加监副所破阵法反噬,整个身体早已千疮百孔。他无法再为心爱的女人做什么了,就连说话都像一个垂暮老者。他的心痛得就像被利刃绞碎,却全无反抗的能力。
他想,他是不能为她说话的。他帮宁淑娴,只会往皇帝的火上浇油。倒不如沉默不言,为她尽最后的力。
旁人看来,他在这长久的对峙中无所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咬破了舌尖血,偷偷地在袖子上画阵法——为宁淑娴续命的阵法。
续命,乃相士最高术法。古有诸葛亮点七星灯,本朝初期袁家先祖又有“大雨将至 ‘天垂象 ’”的论述。他钻研了近二十年,小有所成。
只是,逆天而行,代价太过昂贵。他要付出的,是他的生命。
可他不悔。
他在沉默中画完了,闭上眼睛,任由太监将他拖走。嘴角,还含了一抹释然的微笑。
大雨滂沱,雨点砸到他的脸上。拖行的太监觉得不对劲儿,探了探他的鼻息。
“皇上,袁大人死了!”小太监惊叫。
淑妃愣了愣,回过神来。她最后的希望没了,泪如泉涌。
雨水冲刷着她的脸,冲不走她满心的怨愤——为什么她找的男人这般无用,连一句辩白都没有就被活活吓死了。留下她孤儿寡母,受人虐待摧残。
她好恨,好恨。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被她深深憎恨的男人为她做了什么。
而袁随,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爱错了人。
更不会知道,他助纣为虐,差点将真正的心爱之人害死。
雨下得更大了,淑妃在挣扎中被抠掉了两个指甲。她一败涂地,如死狗一般。
忽然,有人从不远处撑伞而来,来到皇帝面前,为淑妃求情。
“求父皇,饶母妃一命。”
大皇子跪在了湿哒哒的地面上,雨水敲打着他的膝盖。
尽管皇帝厌毒了宁淑娴,也不愿见到任何人替她求情。可朱宣这么做,他却一点儿也不生气。
他平静地问:“为什么?”
“养育之恩,大于天。”朱宣话不多,字字切入要害。
“可她妄图谋朝篡位!”
“儿臣知道。”朱宣神情坚毅,“所以儿臣不敢奢望父皇能够宽恕母妃,但求护住皇弟。等到皇弟出生,一验身份,再行处置。皇家子嗣稀少,儿臣不忍见到错杀。”
皇上的目光,柔和了下来。
他的大儿子,不是一个权欲熏心之人。
明明宁淑娴是为了那未出生的孩子才加快速度夺权的,朱宣本应除之而后快,可是他没有,他保留了内心深处最宝贵的亲情。
他跪在污水遍地的砖上,求皇上给宁淑娴肚子里的孩子一个机会。
万一是皇家骨肉,那就生;不是,再杀不迟。
这意味着,宁淑娴可以逃脱一切刑罚,再过大半年的安生日子。
以皇上的性格本不会答应,他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可朱宣太真诚了,真诚到让他动容。他的儿子们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早已见惯了背叛,朱宣像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绽放出了最动人的颜色。
这一抹纯白难能可贵,皇上不想弄脏,他想了想,道:“宣儿的话不无道理,但宁淑娴的同党绝不能姑息,若不用刑,你有何好计策?”
朱宣道:“不如,将母妃交给儿臣。儿臣一定竭尽所能,套出母妃口中的消息。”
皇上准了。
宁淑娴被软禁在了朱夭夭的宫殿里。
袁随续命的阵法,生了效。
但人之命运多样,有的如牛马劳碌,有的如猫狗低贱,有的如老鼠般东躲西藏,活下来未必就是最好的选择。
书中有一个词,叫“生不如死”。
我望着大皇子与淑妃远去的身影,想起大皇子往日的行事作风。他与成瑜、大哥、风子岩都不同,不是一个仁义之士。他一直有些非常宏大的野心,并愿意为这份野心做任何的忍耐。
饿久了的狮子,咬起猎物来才更加凶猛。
淑妃为他所救,是祸非福。
皇上对我与娘亲的愧疚,在我夜晚发烧时达到了巅峰。
尽管已经有太医为我包扎伤口,也送过来一碗碗苦涩的药,但我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哪受得住新伤覆旧伤。
情况十分凶险。
我在高热之下昏迷不醒,还说起了胡话。叫的,无非就是“父皇”“娘亲”“成瑜”“孩子”之类。
这场病来势汹汹,连带着伤口也化了脓。
无人知道,是我偷偷地将药倒掉,又用凉水刺激伤口,才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这是我给皇上下的最后一剂猛药,效果还算不错。
他听着那一声声的“父皇”,心一天比一天软。
有一回,甚至还落了一滴泪。
皇上不在的时候,成瑜会陪我说话,他说宫中出现了怪事,晚上总是闹鬼,而且专闹宁淑娴,不闹别人。
宫人们好几次听到宁淑娴在夜晚大喊大叫,叫着“孟瑶”的名字,嘴里一遍遍地喊:“孟瑶,你别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