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清儿收到了钱婉儿的信,知道了钱婉儿的遭遇。
她想起那一日自己巴巴地贴过去找太子,醒来后发现榻上只有自己一人,被单上一抹刺目的红。
当时,她以为自己成功了。只是太子不为小情拘束,匆匆地走了。
她想这不要紧,只要太子为自己负责就行了。她不似姐姐般心高气傲,只求做个妾,将来能当上贵妃,就足够光耀门楣了。
她一直觉得姐姐蠢,能力配不上野心,还心比天高。
不似她,务实。
可是看着眼前的信,她心中一阵慌张。
毕竟,太子的手段远在她们姐妹之上。
从夺走姐姐的身心,到哄骗姐姐去洛州,再到嫁祸爹爹,与大哥对峙。每一步,太子都走得有条不紊,每一个时间节点,也都把握得刚刚好。
除了,那个通风报信的护卫。
他因为爱上了姐姐,临时叛变。
姐姐已经决定,动用手上的兵符。那两万兵马,会帮助大哥夺权。而自己,则需要去做另一件事——
去太子府,抓走成琰琰母子。
一来,增加手中筹码。二来,也可狠狠报复太子!
钱清儿想了想,动身上了马车。
她在太子府前求见太子妃,说有要事相商。
太子妃不见。
她又说,自己腹中怀了太子的骨肉。
太子妃还是不见,说这与自己无关。
钱清儿只好更改说辞:“我钱家兵力比皇宫多,一旦开战就是生灵涂炭。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京城血流成河吗?”
成琰琰终于被说动,让她进来。
太子府中冷冷清清,一路上不见多少人。
钱清儿见着成琰琰后,第一句话就是打听小世子的下落:“孩子呢?”
成琰琰慢慢地喝了一口茶,好整以暇地看她:“太子重视承平,早就叫人将他藏起来了。你若想打他的主意,恐怕要失望而归了。”
钱清儿没有想到太子妃一眼就看穿了她,说话还这般直接。
她讪讪地笑笑,想起自家兵力,又抬起了头挺起了胸:“钱家兵马众多,只须挥军直入就能夺得天下。这等宵小伎俩,钱家还真看不上。”
“是吗?”成琰琰反问,“若真是如此,为何你兄长还按兵不动?当初皇上收了成家的兵权后,将之一一分给各部。其中,属你钱家拥兵最多。可是,钱家造反名不正言不顺,一旦开打,自有其他眼红的势力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合力来围剿。你父兄或许能占得一时江山,却占不了永远,甚至连龙椅都没坐热,就会被各地赶来的藩将联合杀死。所以你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用高高在上的口气与我说话?你又凭什么早下定论,觉得太子会输?”
钱清儿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压迫。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哪个女子这般厉害。
她父亲的那些个妻妾之斗,在太子妃的光芒衬托下黯然失色。
这才是将门虎女,是做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她脑海里莫名地出现了这个念头。
以前她总清高自傲,觉得全天下没有谁比得上自己。可现在一见,自愧不如。
太子当年求娶成琰琰,为的或许是利益,但后来一路扶持着走来,夫妻感情和睦,也未听说太子纳妾,里头一定有原因。
钱清儿发现了这个原因——再没有人比成琰琰更契合太子的了。
他们的想法、观点,对彼此的了解,对江山的态度,都是那么一致。今日登门,等若自取其辱。
但是,姐姐还在等她,父兄也需要她。
她故技重施,借着请求太子妃的由头跪了下来,抱住琰琰的腿,假惺惺挤出几滴泪。
琰琰凉凉地看着她,道:“我不爱看戏。”
钱清儿忍辱负重,道:“臣女没有做戏,臣女有证据证明自己的诚意。”
说罢,她从袖子里去掏所谓的证据。
琰琰皱了皱眉,抬手扶额。
说时迟,那时快,钱清儿手一挥,一把药粉扑面而来。
成琰琰早有防备,屏住呼吸闭上眼睛。与此同时,她的手镯上射出一根钉子,正好钉在了钱清儿的喉咙上。
钱清儿连哀嚎声都不曾发出,就笔直地倒在了地上。
待粉末沉淀于地上,成琰琰才慢慢地走至钱清儿的面前,看了看钱清儿的尸体,讥讽地笑笑。
敢在她面前玩暗器?真是不知死活!
她不是滥杀之人,心底始终保持着一份善良。得饶人处,她定会饶人。
可是钱清儿来者不善,目标是承平。
没有哪个母亲,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惦记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哪个母亲,会放过妄图伤害自己孩子的恶人!
钱清儿踩在了琰琰的底线上。
她低估了一个女子护犊的决心和狠厉。
成琰琰绕着钱清儿的尸体走了几圈,仔细地观察着。过了一会儿,她关上门走出去,叫来心腹,去风家一趟。
尸体还在殿内躺着,无人来收拾。
等到心腹回来时,眼前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荆月。还有一个,是个女子。
成琰琰领着两人往屋里走。
那女子见到尸体也不惊讶,而是比成琰琰更加仔细地观察着。过了许久,她道:“我可以用化妆术,将荆月姑娘化妆成此人的模样。但是,化妆术只能维持一日的时间。”
成琰琰嘴角露出了喜悦。
她就知道,风子岩手下能人众多,一定有可以以假乱真的手艺。她终究还是嘴硬心软,想要知道钱清儿此来是为了什么,所以干脆把自己当成饵料,陪钱家人演一出戏。
心腹劝道:“太子妃,太子留了地道,一旦发生危险,你可以随时随地逃生。”
成琰琰摇了摇头:“这一回,我想顺从自己的心意。”
间关危难,她愿与他同在。
荆月化好了妆,与地上的钱清儿一模一样,只要不笑,不做大表情,足可以假乱真。
身材方面,荆月要清瘦一些,多穿些衣裳,便极为相似了。
至于声音,成琰琰早就提出。
所以风子岩给了荆月一种药,一种可以短时间改变声线的药,吃完后声音沙哑,有气无力,仿佛生病或受伤一般,适用于大部分人。
原本风子岩不打算让荆月涉险的,是荆月自己要来。她说这么大的事儿,不放心旁人去做,自己出马,才能保证太子妃的安全。
她虽然不能使用武功,可观察能力与应变能力都是一绝。习武之人与常人走路的气息是不一样的,高手一见便知蹊跷。为了荆月的身体着想,风子岩叫人封住了她的武穴,她假扮钱清儿,再合适不过。
且这段时间,荆月也没闲着。她不是做账的料,只能打打下手,在风家铺子里,颇有种百无一用的感觉。
风子岩安慰她:“术业有专攻,不必强求。爹爹身子健朗,我正年轻力壮,生意交给我们两人来做,足矣。”
“那我可以做什么?”
“喜欢什么,就做什么。”
风子岩人如其名,给人一种温和安心的感觉。
荆月想了想,自己还是喜欢“动手动脚”。虽不能使用功夫,但有一样却极为适合,那就是暗器。
发射暗器要的是速度、准度与力量。这些,荆月都具备。
她已经练了半年多,招招致命。
有她在琰琰身边,无疑是最好的保护。
威将军是太子的人,成琰琰知道。
自从嫁过来,太子从未防过她。
其实这么说并不准确。
太子从不允许她进自己的书房,也不会与她谈论朝上发生的事。他只当她是妻子,是孩子的母亲,只要打理好这个家,就够了。
但是,面对她时,太子有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松懈。
琰琰只要足够细心,就能知道她想知道的一切。
比如,太子在洛州的筹谋。
她乔装改扮,通过地道来到城外。与荆月共骑一马,连夜赶路找到了威将军。
她有太子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待到了威将军帐篷,她揭下面上罩布出示身份。
威将军立即向她行礼,道:“钱婉儿已经不在军中了。”
“她去了哪里?”琰琰问。
“带着太子的兵符,去调那两万兵马准备攻打皇城。”
“这是太子的意思?”成琰琰一猜即中。
“是,若非钱家有人起兵造反,太子无法灭其九族。太子行事您是知道的,斩草必须除根。”
斩草必须除根。
成琰琰咀嚼着这句话。
太子提防成家,可到底还是看在她与承平的面子上留了成瑜一条性命。还有她成琰琰,身上也流着战神家族的血液,太子却从未产生过易妻的想法,甚至告诉她一生只有她一人。
对承平,更是好得没话说。
成琰琰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原来她在他心中,终究是不一样的。
在成琰琰眼里,太子对成家做得太绝;可在太子看来,或许已经做出巨大让步。
成琰琰对太子的怨怼,在这一刻消散许多。
她试着站在他的立场,去替他着想。自然,大哥是自己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人,她也不会放弃。她想从两者之间,找到一种对人对己都好的平衡。
她问周威:“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我只是一个女人,不能干政,若是坏了太子大事,可如何是好?”
周威神色自然道:“太子妃所用令牌效力与旁人不一样,如太子亲临。属下当对太子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成琰琰的心化成了一团绵软的絮。
但她不似钱婉儿,将一切都盲目寄托在太子的爱上。
她想阻止两军开战,想要和平与安宁,同时,也想看看太子究竟能够为她做到哪一步。
所以她没有直言,背着周威进行着自己的计划。
荆月从头到尾蒙着面纱,周威是看不出来的。
此计,希望能赢。
成琰琰一离开军营,就直接去皇城门口找钱婉儿。
此时的钱婉儿,穿着一身劲装,身畔,有个唯命是从的男人。
琰琰一看便明白,这男人是太子的护卫。奉了太子之命,在钱婉儿身边当细作。
她用眼神示意荆月将自己押过去,好叫钱婉儿直接拿自己当人质威胁太子打开城门。
威胁一旦开始,谋朝篡位的罪名便定下了。
可是,钱婉儿是个急性子。
她握着兵符,直接下令攻城。
钱婉儿与钱渊的兵马聚集在一起,眼见着就要朝城门冲去。忽然,钱婉儿身边的护卫拿出了另一块兵符道:“给我杀!”
在钱婉儿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两万兵马动了。刀刃一闪,钱渊吃了大亏。
无数的钱家兵马倒下,继而被踩踏。
钱婉儿做梦也想不到,稳胜的局面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不知道的是,早就在洛州威将军的房中,兵符就被周威掉包了。初见那一日周威在她的伤药中掺了能令人熟睡的药粉,故而有人搜她身子她也醒不过来。
一路返京,周威把兵符交给了太子护卫。护卫就是利用真正的兵符,帮着钱婉儿召集人马。可笑钱婉儿还以为兵马是听她令行事的,一直被蒙在鼓里。
如今两军打起来,她被吓蒙了。
第一时间就是向“自己的男人”求助,可是很快就被控制住。
“钱婉儿,你太蠢了。”护卫一改温柔神色,冷漠道。
“你想做什么?”钱婉儿瑟瑟发抖。
“我要帮太子殿下,创下不朽的功业!”
钱婉儿泪如雨下:“你骗我,你是骗我的,你们都骗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因为你蠢。”
说完这一句,护卫横刀放在钱婉儿脖子前,对钱渊道:“你妹妹在我手中,你降是不降?”
钱渊遥遥与自己的妹妹对望,心痛如绞。可是很快他就做下决定,举起了手中的弓。
钱婉儿花容失色:“哥,不要!”
话音刚落,钱渊的箭就穿过了她的胸口。她低头,看到汩汩渗出来的血水。
她忽然笑了。
原来她这一生,从未得到过任何人的爱,不过笑话一场,来去无痕。
她在倒下前,看到了城墙上高高站着的太子。他冰冷地俯瞰着城下发生的一切,已有一国之君的气势。
她想自己为什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等若早早地铺好了通往地府的路。
她什么也不曾拥有,像云一般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