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婉儿死了,死在了亲哥哥的手上。

护卫见她失去了价值,如扔垃圾一般将之扔在了地上。

混战的兵马挤过来,踩踏在她的尸体上。她的亲哥杀疯了眼,大声叫骂着:“卑鄙!”

荆月手里拿着个埙,适时地吹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过去。

她以钱家二小姐的身份,挟持着成琰琰来到了钱州的身边。

每个人都被她那一句 “太子妃在我手中,看谁敢动手”给震慑到!

太子自然也是瞧见了的,惶急之下,下令停兵。

荆月来到了钱州的身边,示意他稍安勿躁。有太子妃在手,他们的胜算多了一成。

钱州本欲斥责她多事,带一个女子有何用。

但是荆月顺手递给钱州一封信,钱州看完,脸上立即现出了得色。

荆月让“大哥”威胁太子,“大哥”以为甚好,拿起传声筒,对着城墙上方道:“朱宣,我强你弱,如果你再不打开城门放我爹出来,我就带兵冲进去。”

太子凝眉道:“趁现在大错还未铸成,尚有回转余地!”

钱州高叫着:“错?我何错之有?我爹忠心耿耿,却被你无故扣押,我只不过是身为人子,看不得这冤案罢了!”

太子沉声道:“冤不冤,不由你说了算!我只知道,你今日若撞开这个城门,就是大礼的乱臣贼子,千古罪人!”

“是吗?”钱州看了眼身边的成琰琰,兴奋道,“太子殿下娶了这个女人后,连我妹妹的身子都没有碰,莫非,太子是想为她守身?”

太子皱眉:“你胡说什么?”

钱州远远地用手指着他道:“你我同为男人,此事还需解释吗?太子为了处理朝政常不在府里,太子妃不能在旁陪伴,温香软玉送入宫来,岂有不碰之理?太子忍得如此辛苦,不是为了这个女人又是为谁?”

钱州所言,是从荆月给的那一封信里得知。

信,正是从钱清儿身上搜出,由钱婉儿亲笔所写,字字血泪。

钱州看不到妹妹的痛苦,只见到了现时的好处。

他洋洋得意,以为胜券在握。

虽然成琰琰在与荆月一起搜查钱清儿尸身时已经见过信中内容,如今再次听到钱州说起,依然压抑不住心潮的起伏。

她一直以为,太子为了自己的大业,与钱婉儿钱清儿两姊妹交往甚密。

她不是大度之人,却有着最起码的清醒。自己的丈夫不是普通的男子,无法用情爱来束缚他。就算没有钱家姐妹,也会有别的女子。

她从不做梦。

可是现实却告诉她,她的丈夫以另一种方式爱着她。

成琰琰遥遥地望着城墙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的期待越来越盛。

只要,他过了这一关,从此以后,她的心永远和他在一起。

她听见太子愤怒呵斥:“污言秽语,无稽之谈!”

太子善于隐藏情绪,很少有这样怒意冲冲的模样。

愤怒,代表在乎。

钱州越来越有信心:“太子大可以否认,臣也不爱窥探太子隐私。只是,太子若再不打开城门放了我爹,太子妃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又或者,丢到军营里,让将士们都尝尝,堂堂太子妃是何滋味!”

他**笑着,叉腰的模样像一头直立的猪。

笑完后睨了荆月一眼,示意她把刀横在太子妃脖子上。

荆月照做,等着太子的答案。

乌云翻卷,风吹起太子的披风。一滴泪从他眼角滑下,又倏而不见。

他不再说话,而是对着琰琰做起了手势。

一笔一划,缓慢而认真。

夫妻一条心,他相信琰琰会看懂。

琰琰眼中流出了泪,汹涌如决堤。

而太子接过手下递来的弓,搭上了箭。箭尖,遥遥地对准了琰琰。

他眸中已有湿意,用嘴型说了两个字。

随后箭矢离弓,发出巨大的破空声。

荆月早有准备,发出暗器迎接太子的箭。

箭来势迅疾,暗器并不能将之打落。

但是荆月瞄得很准,且对暗器颇有研究,风家的财富,又足够支撑机关的精密。

太子的箭偏离了那么一点,就射向了钱州。

钱州难以置信地看着箭刺进自己的咽喉,至死也不敢相信这一切。

荆月不是普通人啊,她和大哥荆芥,都是成瑜手下最顶级的暗卫,经历过无数厮杀,眼力、耳力、腕力、速度、敏锐性都远非常人可比。

就算不用功夫,要想杀区区一个钱州也只是举手之劳。

成琰琰要的,就是让荆月顶着钱清儿的脸,不费吹灰之力,要了钱州的命。

荆月的速度极快,在士兵们还未反应过来时就投出了一颗巨大的烟雾弹。顿时白烟滚滚,迷了周围人的眼睛。

荆月趁着这个机会,搂着成琰琰翻身上马,马鞭一挥,马儿就跑到了太子护卫所在的阵营。

她问护卫要了一囊子水,擦干净脸露出真容,指着倒地的钱州,大声道:“钱州已死,你们还要负隅顽抗吗?”

钱家的士兵慌了。

成琰琰昂首道:“我乃太子妃,世子嫡母。你们若缴械投降,我可劝说太子,饶了你们性命!”

两位巾帼女子坐于马英姿飒爽。风吹乱她们的鬓发,更显得风采奕奕。

钱家叛变,九族之内必死。

钱州的表叔也在其中,知道自己跑不了,妖言惑众道:“首辅是被冤枉的,太子扣押他乃是暴行,钱州要人何错之有,太子却让两个女子以这种卑鄙手段暗杀!现皇上驾崩,太子若登基,定然是个暴君。暴君嗜杀,怎会轻易放过我们?我们千万不要相信她们的话,否则一定会尸骨无存,倒不如搏一搏,还有生的机会!”

“是吗?”太子的声音透过传声筒,遥遥地传来,“你一口一个卑鄙,一口一个不信,是料定我兵马不足,只能任由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鱼肉吗?可是……”

太子顿了一顿道:“你有没有发现,地上的石子,有所变化?”

表叔闻言去瞧,见到石子轻微 震动。紧接着,震动的频率越来越高,所有的石子,都发生了剧烈的移动。

“不好,有大批兵马靠近!”表叔心如死灰,望向身后。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周威就带着从洛州带回来的精兵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太子,饶臣死罪!”

表叔比谁都要机敏,下马跪地求饶。

太子冷冰冰地看着他,道:“其余人若缴械投降,可饶性命。但钱家九族之内,我绝不能容。谁杀了他,可得黄金百两!”

“朱宣,你这畜生!”表叔气得青筋暴起。

可下一瞬,受到黄金**的士兵们很快将长枪刺入了他的胸膛。

无数的人想要那一百两,表叔连全尸都没有捞到。所有的士兵都跪了下来,向太子磕头。

太子从城墙上望下去,黑压压全是他的子民。朱字大旗高高飘扬,声势如虹。

他热泪盈眶,紧绷的弦在此时松掉。谁也不知道他方才的镇定全是假装的,他痛苦得几乎想要从城楼上跳下去。

此刻见到琰琰完好无损地从马背上下来,随着众人一起跪他。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从城楼上飞速地往下跑。

“太子!”有心腹在身后叫他,“赢了这场仗,就得准备您的登基大典了。”

他无暇管这些,只顾奔跑,样子滑稽,没有了往日贵气的模样。

到了城楼下,他叉着腰上气不接不下气道:“快!快开城门!”

守卫不敢怠慢,立即按他说的做。

太子久久未说平身,所有人正在纳闷。提心吊胆者有之,疑云丛生者亦有之。

成琰琰属于后者。

但这样大胜的日子里,她必须维护太子的威严,所以下跪期间,不能抬头。

远远地,她听到有人向她跑来。从余光看来,似乎是太子。

成琰琰不明白好端端地,太子为什么会跑出城来,还在犹疑,身子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搂住。

“琰琰。”太子激动地叫着她的名字。

有一瞬,他真的以为自己要失去了她了。为了江山稳定,为了保住她的清白,他不得已,拿起弓亲自杀她。

他心中的血,流淌成了河。心,在那一刻裂成了碎片。

太子是迫不得已的。

江山不能落在钱家这样的小人手上。

他残酷,他阴冷,他从不否认。可他切切实实想为百姓做事,想振兴大礼山河,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钱家人不同,他们狼子野心,只为私利。

若他们夺了权,人间将成为炼狱。

他爱江山,也爱琰琰。

当两者不能兼得,只能舍弃后者。

做手势的时候,他的表情中充满了痛苦与哀求。他告诉她,他放弃了她,同时也答应她,会好好抚养承平长大,等到承平成年,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他就去地下陪她,赎他对她犯下的罪过。

拉弦的时候,他说的两个字是——

“等我。”

他不求原谅,也从没对她说过一个“爱”字。

可这生死之诺,他一定会做到。

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他伏在琰琰的肩头,身子轻轻地抖动着。

他还在后怕,并且担心琰琰会一直恨着他。

若非有这许多人在场,他几乎要哭出来。他抱得很紧,唯恐再次失去。

成琰琰在这个时候,回抱住了他。

她的声音柔柔的,像清风拂过猫柳:“阿宣,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