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怕他们把脏水又往铜七身上泼,想出去铜七又仍死死挡住了我。

此刻守着防空洞的宪兵进来了,镇压住了暴动的人。

随后跟随铜七的人也进来了,行了军礼,恭恭敬敬的喊着铜七。

“铜副团座”

“掩护一下,我带她转移”铜七的语气不善,目光冷冷的扫过刚刚起哄的众人。

在旁人诧异的眼光中,他抱着我出了防空洞,绕进了密道里。

离开了受人人喊打的防空洞,密道里很是安静,我的右耳渐渐好转,疼痛减缓。

“你为什么不让我出去,你不怕我真像他们所说的一样?你不怕你同我一起,也成了叛徒了?”

“我这么好糊弄的?”铜七发笑,继而很是严肃的同我说。

“我信你”

人流逆走不过蜉蝣众生,朝一生暮一死,叫我作叛军乱党,好过他不信我,可他信我。

信我不恶,信我还是我。

刚刚他用身子挡住流言蜚语,挡住众人的口水唾沫,挡住我的意气用事。

我也信他不再是那个欺负来欺负去,颇为不安稳的小弃子了,是一个沉着稳重的革命军领袖,是一个焕然一新的军中少年。

青九咽下了荣儿喂的第九颗葡萄,就清咳了一声,荣儿摘着葡萄的手一顿,停住了,望向青九。

“荣儿啊”

“嗯?”

“你本可以求求攸中,放过你娘亲,攸中多半会答应的”

“可我不愿意”

荣儿面色沉重,青九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倒是伸手给自己剥了一个葡萄往嘴里塞。

父女间一阵沉默,皆都暗自担忧着外边发生的事情,攸中要如何讨债,宛氏会如何被惩处。

作人夫的,担忧着,作儿女的,也不忍。

“爹爹爱娘亲吗?”

荣儿突然发这一问。

青九拿起桌上湿手帕,擦了擦手,把头往床头上靠,展露笑颜道,“怎会不爱”

“出了事,爹爹会袒护娘亲吗?即使是娘亲的过错”

“爱之深责之切,即是所爱之人错了,我也难逃罪责”

“荣儿小姐,大姑爷,姥姥她、她走了”

禾儿突然跑进屋里,打断了他们间的对话,白着脸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尾音微颤,似快要哭了出来,但又压抑着哭劲儿,明白清楚的禀报着事情。

宛氏刚刚被叫出府,禾儿就进去照看李氏的时候,李氏的两双眼睛就那么望着门口处,手垂在床边一动不动,分明就是断了气的,眼珠却还盯着禾儿。

禾儿被吓得直哭,但又片刻缓和着反应,把李氏的身躯摆正,盖上被褥,即使是在被吓得半死的状况下,禾儿她依旧摆着一个当家丫头的架势,该打点的从不会落下。

众人听闻,皆大悲,李氏走了,一个昔日还鲜活跳动的慈祥念佛姥姥就这么离了世,府里谁都是不愿这类哀事发生。

“我娘呢?你可去禀报她了?”荣儿听罢,头欲昏着,掩了帕子,问她。

“到处都找不到夫人,明明刚刚才见她去找了攸小少爷”

后半句压低了声,怕被屋里的奴仆听了去,又掀起不该有的流言蜚语。

青九叫她下去,并没有起疑,只沉浸在哀丧的心绪里头,本想着也不怎么喜欢这个姥姥,但是她离了世,并没有人欢心得起来。

月上中天之时,三个老人外加一个中年人在老宅里睡得酣香,攸中一个少年人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起身披衣,打开雕花的窗子,“吱呀”一声,幸是微不可闻,凉风习习,令人很是清醒。

这些天,他没有装扮疯癫模样,也没有去赌石坊,更没敢去张府。

只因他已归还了宛氏,在李氏的出殡之日,了结了这桩孽缘,想着给爹娘报了仇,心里头痛快了许多。

但一时心里也难安着,他给爹娘昭了雪,杀了宛氏,但同时荣儿也是失了娘亲。

她会伤心吗?此刻想着,攸中就很是揪心。

他自知这些仇怨之事的轮回因果,报复之事必会发生,早前就不应动心。

如今后悔,也是迟矣。

而如今他冤也了了,仇也报了了,他不愿一辈子留在这老宅子里,可又该何去何从,天南地北,何处有他的容身之处。

攸中思之想之,就抬起一腿,跨坐在了窗上,风时吹过,身子摇摇欲坠似的,却是最轻松快活。

天色将明,攸中竟是坐在那窗上,望着月色,想至亮起天光。

就着宅子旁的纸皮碎布堆积的角落而睡的人儿,这时也醒起了。

稀稀疏疏的声音引起攸中的注意,他纵身跳下,脚轻点地,走向那个发出声响的角落。

“荣儿”

攸中惊呼。

荣儿闻声,猛的一坐起身,转头看向传来叫唤声的方向,这时攸中才看清了她的模样,面色憔悴,目光涣散,素白衣裳脏黑,发上落满碎屑,正凝望着惊扰了她闯入视线里的他。

她弱弱的喊了声,“攸中哥哥”

攸中走近,抬手拿去她发上的脏物,又攥着袖子给那张沾上了灰尘的小脸擦了擦,荣儿正抬眼看他,他也看着她,两张面颊近在咫尺,攸中看见她眼底的乌黑,许是昨晚并没有睡好。

“荣儿怎么跑到这来了?”又看见她身下垫着的纸布,“你、你不会是在这里委身睡了一整夜吧?”

“无妨的,不过是昨夜想要向攸中哥哥告别的,又怕惊扰了攸中哥哥,就等着天色明了,攸中哥哥睡醒了,再好好言别”

“你要去哪?”攸中急切一问,目光如炬,荣儿掩下眸子,避开了与他的对视。

“荣儿要、要离开张府,离开这里,去实现攸中哥哥那日信着能成真的愿望”

“那,让攸中哥哥陪你可好?”

“想必是不用麻烦攸中哥哥的,爹爹会陪我的,攸中哥哥大可去实现自己的愿望”

“我无何愿望的”

“会有的”

荣儿最后一句的语气,和攸中那日同她说的语气是一模一样。

“荣儿怎么学起我说话来了?”

荣儿没有应话,只微微笑着,对着攸中,作了个礼,同攸中拜别,转过身,就离他越发远去。

那时攸中没有追去,一念间的追与不追,竟是决定他日后心上阴霾的一决。

后来攸中途径张府之时,府邸已很是清冷,俨然没有一丝人气儿。

绕路经过当地喝茶说着书的铺子,一个说书先生正拍案说得起劲。

“话说,这张府如今是空了去了,听闻这宛氏作孽,府内子嗣骤减,大人遭受逼害,连同以前镇上行善的医师先生做了他们府上的姑爷,也上吊自毙,女儿家不知所踪。

只留一府的奴仆和一个小少爷,不知如何是好,当家丫鬟不得以抱了少爷养活,其他奴仆作鸟兽散。

这张府恐是座极凶之宅,风水不善。

如今是人人绕道,恐被沾染上了晦气,重蹈家破人亡的覆辙,可还是有一人,不惧这邪乎气儿,冒险进去……”

后续说着是些无趣人物,攸中没有再听下去,前头说的一些话就足以让他痛彻心扉。

他真希望着是那说书先生编的胡话,并没有什么姑爷上吊,小女儿不知所踪。

他踏了个来回,没等说书先生说完,攸中就冲上台去,揪住说书先生的衣领,狠狠问他此事可是真的。

说书先生大受惊吓,突然一个少年郎冲上来挟持他,众人一片哗然,场上很是混乱。

“客、客官不信,你可到那后山的墓群里头找那行善的医师、上吊死去的大姑爷之墓,他出殡那日,镇上人来了一大半,跟在这位医师棺材后面,人排得足有十里之远呢……”

说书先生被攸中揪着之时,还大肆展露他那口才精湛之华,唾沫横飞着,底下的听客是一个也没走的,都待着说书先生被这个少年郎逼出更大的料。

但又没等说书先生一口气说话,攸中就放下他,转身奔向后山,找那个所谓是青九大医师的坟墓。

没费几响功夫,就看到了青九的墓碑。

攸中脚步踉跄,着膝跪倒在青九墓前,掩面而泣,泪如决堤。

到刚前一刻,他还傻傻以为荣儿那日真的是前去游山玩水,还有青九陪在身边的。

可若青九是陪在身边的,怎么会让荣儿独自来找攸中,还在老宅前睡了一夜。

“都是攸中愚钝,都是攸中愚钝……”

他抱着青九的墓碑哭喊着,喊声悲戚的回**在山间,一只灵鸟飞来,仰天长鸣,似乎是谁的化身,在回应着哭喊声。

三本田佑睁眼之时,秦子灵打在电话,她挂掉电话之后才发现他的注视,险些尖叫出声,手一哆嗦,电话滑落脚边,行动全在意料之外,她惊悚许久,不知所措。

他撑了撑衣领,勾起嘴角道,“秦小姐给我下的是什么灵药?怎么我刚刚起了睡意,就又过早的醒来?”

“我……我”秦子灵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已然是百口莫辩,难以脱身。

“嗯?秦小姐要给我个解释吗?还是不必了?陪我一个晚上,我就把刚刚的事情当做没有发生过,我们也就两不相欠”

后半句话,三本田佑说得很轻,身子已是离了她很近,热气喷撒在秦子灵的耳边,酥酥麻麻的。

薄唇逼近,秦子灵不知如何推脱,一动也不敢动,紧闭着呼吸,吸了一口气不敢呼出来,生怕一个动作,就惹来失身之祸。

“三本先生……”她轻唤道,长睫微颤,娇声娇气的,逼停了薄唇。

“怎么了?”三本田佑的手不安分的覆在她的腰间,她的腰如约素,盈盈一握。他很是满意,望着秦子灵的面庞,就那样直直的亲了上去,贴在左脸颊上的柔软,让秦子灵反感不已。

可她又不敢推开,心里头很是厌恶,此时离她甚近的衣冠禽兽的举动,并不是她一个女子的力气可以抵抗的。

在这个关头秦子灵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是尉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