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租界有个规矩,中国人,不得,入内”

三本田佑盯着秦子灵吐出了这一句话,笑容邪恶,气焰很是嚣张。

他昨日在秦子灵面前,还是一副斯文模样,一转眼间就翻脸不认人,对秦子灵记恨得紧。

斯芬上前,阻断了他与秦子灵的视线,用流利且地道的母语,向三本田佑问道。

“IamaBritishjournalistandnewspapereditor,Sven,andsheismydaughter.Whycan'tIenter?”

(我是英国记者兼报社主编斯芬,而她是我女儿,为何不能进?)

“Oh,she'syourdaughterright,buthowdoIremember,issheaChinese,oramIwrong,she'snotChinese?”

(哦,她是你女儿没错,可我怎么记得,她是个中国人,还是我记错了,她不是中国人?)

三本田佑绕开了斯芬,探着身子,朝着秦子灵笑着,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

“我是中国人”秦子灵握着拳头,坚定的用中文说着,为其道明身份,三本田佑听罢,正要嘲讽几句,租界里头斯芬的人远远就看见这边的僵持就忙跑了过来。

“三本田佑先生,斯芬先生还有要事,还请您勿要耽误了……”

一个身材渐矮斯芬一个个头,但身形还较健壮的下属前来拦住了三本田佑,又背对着斯芬在身后示意他们赶紧进去,斯芬明了,只好带着秦子灵进去,一边向前走着,又用一双蓝目狠狠瞪着三本田佑。

秦子灵也怒气未平,并未释怀,连同斯芬也一起怪罪了,“我怕他干嘛啊,我在秦府里待得好好的,干嘛要来这租界受罪?”

“那个日本人就是三本田佑?”斯芬没有理会,径直跳过了她的问题,只问刚刚那个人的身份。

“就是他”

“昨日轻薄你了?”

秦子灵没有应话,只死死咬着下嘴唇,觉着耻辱。

“无耻下流之徒”斯芬狠狠骂道。

“任务之需而已,没轻薄几下,更没有让他的图谋得逞,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只不过气那三本田佑今日在那嚷嚷,在那直羞辱国人”

秦子灵解释道,歪过头看着斯芬的脸色,自己说着说着竟是释怀了许多,而斯芬却是在气头上,因了自己受了欺负而直骂着三本田佑,还是用流利的国语斥责。

这个老头也是有趣。

在中国留了有大半生,那大半生都是讲着国语,夸人也用国语,骂人也用国语,而刚刚却怕她受了气,竟被逼出了母语来,同国语一样讲得流利十分,还不加生疏。

秦子灵看着斯芬突然很是感动,突然圈着他的脖子,拥了上去,喊了声,“dad”

斯芬身子一震,愣愣的伸出手,拍了拍秦子灵的背。

斯芬陪着她从孩童到长大成人,把秦子灵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的看待,自小她就知道自己是他救来的,因斯芬救她的时候,她已经有了认知,开始记事了,也知道斯芬不过是恩人,她的亲生父母是她亲眼目睹死在她眼前的。

斯芬救下她,就日夜的陪伴她,安慰她,好让她忘记丧亲的伤痛,并把她抚养成人。

但斯芬从未让她叫他一声父亲,只与她和朋友一样的相处,却又做尽父亲的职责,已然是个称当的养父。

秦子灵起身对着斯芬灿烂的笑着,一双黑目眼瞳凝望着蔚蓝眼瞳,一个娇小的身子倚在高大的身形之下,其间是用非亲非故却是胜过亲故的情感纽带连接起来。

斯芬徒增年龄与皱纹,帅气却还不减。

秦子灵想起以前,就常有洋妞或名媛见到高大帅气的斯芬就会被吸引过去,斯芬不胜其扰,忙借着照顾她的缘由推辞逃跑。

“先生,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小小的子灵从幼教家里出来,抬着头望向靠着墙而立手斜插口袋的斯芬,奶声奶气的问道。

“怕子灵等太久,我就先赶来接你了”

斯芬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伸出一只指头,点了点小子灵的鼻尖。

“斯芬先生”

幼教从门里出来唤了他一声,拿着小子灵的布包递给斯芬帮忙拿着,幼教是个犹太人,也是个眼眸灵动的女子,教着小子灵弹钢琴和阅读书籍。

斯芬很欣赏她,她眼中透露的纯净和灵气,是犹太人一贯有的聪明和单纯的彰显,她对小子灵的授课也是倍有耐心,斯芬对她很是放心。

那时的小子灵每每放学都会期待着斯芬来接她并带她去吃一串冰糖葫芦,冰糖葫芦是街边买的便宜吃食,红油油的,透明的糖浆裹着山楂,看着就很有食欲,上面又撒了些芝麻,香香脆脆,酸酸甜甜。

她总是吃成一个大花脸,黏黏糊糊的到处沾,斯芬觉着很是可爱,从未开口斥喝,只是像个和她同岁的孩童一般,看着她那狼狈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小子灵就会很不好意思的舔舔嘴,见他笑她,就追打着叫他别再取笑。

时会追赶不上斯芬,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就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斯芬听见,就会立马站住脚,奔回小子灵的身边想要安慰她。

可待他回来时,她的哭声就会刹住车般的随即止住,换上狡猾、计谋得逞的笑容,立即往前跑。

这样就跑在斯芬前面了,届时斯芬又会赶上,小子灵又会加速,一前一后,一超一退,实在又落后太多,小子灵又会故技重施,兵不厌诈的大哭起来,斯芬又会回来。

如此一番来来回回,折腾到累了,斯芬才会拉着小子灵的小手回家。

在这数几十年里,斯芬都没有结婚,也没有过女朋友,只是日复一日的交际,陪在秦子灵身边,以及忙活着工作。

“为何先生一直没有想过结婚?就只顾着培养子灵,倒耽误了自己?”

秦子灵又恢复了日常唤他的称呼,一句“dad”倘若再继续叫着他似乎是又些沉重,还是“斯芬先生”或是“先生”来得轻松。

不过秦子灵的话却把他难住了,不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是啊?是因为什么呢?

铜七把沈新霁带离防空洞,放至军备防空所之后,就刚忙前去城中警察署,见了徐城。

“敌军的飞机一趟一趟的袭击,警备部已经下达通知疏散景城南区的群众,城中派了警署里的警士定点轮流巡逻,而各大出入口也有卫兵站岗……”

徐城对着铜七汇报着城中的情况,眼前这位城中守军军首张长官的义子,他是常听到城中人或是署中兄弟议论,其不堪,其传奇,皆都有之。

但都耳闻不如一见,这位铜副团座,样貌刚毅,身姿挺拔,并无传言中那般描述的佝偻满脸麻子的模样。

流言大都一传十,十传百,经过千百层的粉饰雕琢,真正的真相大都成了面目全非的,又怎能胡乱相信。

徐城暗觉好笑,又想起,新鲜传来的前线战事捷报,说是铜七所在的营坚守阵地,一人抵百八敌军,拖住了敌军为主力军争取更多的时间,死守了大后方,直至援军到来。

壮烈之举,可歌可泣。

徐城宁愿相信这战事捷报,也不愿去信那市井流言,一时间看向铜七,似乎又觉着他面容俊郎了些。

他徐城很是想奔赴前线,辅助革命,打退日寇,但却无奈只能蜗居在这座城里,巡巡逻逻,扫扫黄。

不知如何请命才好,突然看向铜七,生出了个主意,“铜副团座,可否能调徐某进军中效力?”

铜七突然听着一闻,皱了眉,“这我也不知如何弄这事宜,但我刚被调回景城,许是日后城中会生事,而你我还要费心,铜某不大熟悉,徐探长还是莫要冲动才好,留下同我一齐解决,也如同在前线战斗一般等同”

生事?

徐城疑了惑,想来这城中也就头顶飞机多了些,我们暂时没有奈何的办法,也没见会生出什么大事。

不过,倒是想到了前一阵子那个意外的收获,又得提出来理了理。

那个把谢京儿扣在了店中,而他与手下进去缉拿犯人绞杀团伙把他们一锅端了之后,怎的待他们冲进去的时候,却在那个团伙头领的房间里一眼就瞧见了十几来枪的重金属炮弹还有一两箱枪支。

本以为只是起简单的绑架买卖女子的性质而已,竟是不然,而是还涉及了军火倒卖,这种一石二鸟,一箭双雕的大好事竟让他徐城给碰着了。

“铜副团座,可否移步前去一看”徐城邀请了他一同前去查看那批军火,铜七轻点头,徐城叫人备了车,就到了那座原本营生着**事勾当的楼前,军火在那原地封口,派人驻守。

铜七一看,都是他们在前线熟悉得不行的武器,皆为美式武器,不知从何处捣腾而来的。

“许是日寇走狗押送的批物,或是私自运送买卖的军火,如今被我们缴获,想来还是勿让其在我这小小的警署里蒙了尘,应送予为革命军所用,沪上战事之久,必定能用到”

“好,我这就前去上报,到时还要记徐探长一份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