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预感。那天我上班的时候,已经走出了门,又回来换下来自己的白裙子,换了条黑长裤。我不知道为什么,老觉得那裙子会弄脏。

骑车过了十字路口,斜刺里冲过来一辆自行车。骑车的女人一边惊叫,一边飞快地往我车上撞,我捏了闸,下了车,她却撞上来。撞翻我,也撞翻她自己。

站起来,发现膝盖处磨了个洞。幸亏没穿那白裙子。

到办公室坐下刚刚几分钟,说是有人来找我,想和我单独谈谈。

她们一进办公室门,我就愣了。凭着看照片的印象和一种直觉,我知道面前这个年轻妇女就是“旧房子”的夫人,叫什么刘芬的。旁边那个老女人,眉眼嘴角都和刘芬相似,整个一干瘪萎缩过的刘芬第二。

“您是屠晴同志吗?我是……”

我的脑子里轰轰响,什么也听不进去,只看到她的嘴巴在动,像是在吃力地嚼一块老牛筋。

待她终于停止咀嚼,我只弄明白了一件事:她是刘芬,那位是她的母亲,她们想找我谈谈,弄清一些事情。

我警觉地告诉她们,我从来也不认识她们,甚至也没听说过她们,当然也就根本不可能了解与她们有关的什么事情。

刘芬挺恳切地说:“这事情与我丈夫有关,直接关系到他的声誉。作为妻子,我只想维护他,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一刹那间,我竟有些犹豫。或许,我真该帮助她,以对维护他稍有裨益。但是,很快我就谨慎起来。“你丈夫的声誉,你作为妻子当然应该关心。但是,很抱歉,这与我没有什么关联,我看不出有什么必要,应该为此花费我的时间。”

这时,她的母亲开始插话了:“你放心,我的女儿和我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我们都注重做人的教养。我们只是想和你谈谈,没有任何其它的用意……”

我想:她们会有什么用意呢?

她们说,这里不方便,最好到她母亲的办公室去,那是个单间,很安静,离这里不远。

的确,这里不安静。有人来来往往的,开始注意这里了。

火,最好不要在自家门口烧。

去就去,她们又能怎么样?

既然不远,就不用骑车。然而,走了很久,才走到。

这地方不像机关,围墙很高,院子很深。高大的房屋都安着大铁门,像是仓库。

她母亲在仓库工作?

一排平房,依旧看不到人。刘芬说:“这就是我母亲的办公室。”

我们走进去,门“咣”的一声反锁上。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们已经变了脸。

“妈的X,小破鞋!说,你是怎么勾搭我丈夫的?”

刘芬叉着腰,跳到我面前骂。她母亲则在一张桌子后面坐下,铺开纸,拿起笔,俨然是法庭的书记员。

桌上有收录机。显然一切都早已备好,我落人了圈套。

我竭力镇静,质问她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对不起,我得去上班。”

她们立刻跳上来扭住我。“想逃?妈的X,今天你跑得出去吗?”

我只好笑笑回来坐。

“告诉你,我丈夫已经承认错误,把什么都讲了。现在,就看你的交待,看你的态度。态度好了,我们可以保密,不给你们单位说,不给你处分。态度不好一-”

我撒撇嘴。这么拙劣的讹诈术,“旧房子”要是讲了,你们还用得着在这儿大动干戈吗?

不管她们说什么,我只重复一句话:“你们这是非法拘禁,让我走!”

收录机和纸笔都白准备了。

眼看已经到了中午,“受过高等教育”的母女俩穷凶极恶地扑上来又抓脸又扯头发:“说!说不说你——”

“这是,野男人给你买的吧?”

她们扯断手表链,抓走了我的手表。

“这也是,他妈的,还是金的!”

她们拽下了我脖子上的项链。

闪光灯一亮,她们给我照了相。

我知道,这都将成为物证。

在她们面前,我没有哭。给“旧房子”打电话,一听到他的声音,我落泪了。

见到他,我第一句话就是:“‘旧房子”我现在知道了,你过去为什么常常一个人到咖啡馆去枯坐。”

他叹了口气:“别说了,她们怎么做,我都能想像得到。她们也给我备了纸,备了录音机。她们也说你都交待了,要我坦白从宽。”“你怎么讲?回头是岸了吗?”

“‘这样闹,咱们只好分手。’我就是这句话。”

我的心里一阵激动,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耀眼的光带。我知道,我真自私。

“闹了吗?她们“天翻地覆慨而慷。你的手表,你的项链,你的照片,都交给了我们单位的领导。她还在我们单位门口开了演讲会,要做到家喻户晓,人人皆知。那位岳母大人风尘仆仆,走遍了妇联、公安局、司法局、(道德与法》编辑部和省、市有关领导的家门。要他们批评我、帮助我、挽救我,以我为戒,拿我做典型……总之,我很风禿了一回,“旧房子”故作轻松地耸耸肩。

我为他难受极了。

“这样也好,我搬到了办公室去住,只等着她们来谈判离婚的条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