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买了一个叫作‘筋膜爆破仪’的东西。”我的朋友梅尔低声告诉我,用的是耳语,听起来既像是在对你尴尬地忏悔,又好像是在向你分享这世界上最大的秘密,不想让任何其他人知道。
它听起来像一个电子游戏,但事实上,这是她在网购的一个工具,用它可以消除大腿根儿上的脂肪团。“有用吗?”我一边问,一边把我的信用卡掏了出来。
“呃……我还不知道呢。我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反复受虐的疯女人。”
“解释一下。”我说。于是她解释了起来。
她在Facebook上发现了一名女士,声称有消除脂肪团的工具,同时还声称脂肪团实际上并不存在。这是一个糟糕的商业企划,我心想。但后来我想,也许这位反脂肪团女士想表达的意思是,我们都应该接受脂肪团是假的这个观点。如果有人说:“哟,你有脂肪团啊!”然后我们就会齐刷刷地看着他们,就好像他们发疯了一样,用煤气灯效应让全世界都认为能看到脂肪团是一种集体幻觉,这完全是他们的问题,不是我们的问题。这样我们就可以自由地穿着泳衣,让那些爱挑剔的浑蛋去质疑他们的视力和神智。在这件事上我一定会全力以赴。不幸的是,现实根本没这么合理。
事实是,这位女士发明了一种带刺儿的塑料棒,你可以用它来敲打你体内那些固定脂肪团的结缔组织。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猫的立式衣架,或是一根可怕的玩具。她的理论是,如果你破坏了你皮肤和脂肪之间的所有结缔组织,那你的脂肪团就看不出来了。我猜这就好比你把一群豹子压到铁丝网上,有些豹子就会被挤出去。豹子就是你的脂肪,铁丝网就是你的结缔组织,那些挤出去的豹子就是你的脂肪团。如果你去掉了铁丝网,那你就不会再有脂肪团了,就只剩下一群愤怒的、之前被压扁了的豹子,它们现在不受笼子的束缚,可以自由游**了。这可能会很危险,但看起来很诱人。我终于想到了,这不就和大多数整容手术一样嘛。
梅尔解释说,她的大腿看起来还不够性感,因为她才用了几个星期,但她“从屁股到脚踝”都是瘀伤。
“但这样你就知道它起作用了,”她说,“巨大的瘀伤说明你已经把你的脂肪打得够狠了。”她向我展示她是如何拿起工具,把它紧贴在大腿上,然后使劲地把它从大腿这一端拉到另一端,就像一个连环杀手试图用钢锯肢解自己的腿一样。或者像一个伐木工人极其愤怒地攻击一棵谋杀了他母亲的树,只不过那棵树是他自己的腿。
“所以你花了89美元把自己打得屁滚尿流?”我问。
“差不多吧,”她说,“但你得看看Facebook上那些前后对比的照片啊!”
我去看了。它们令人印象深刻。但我想知道,有多少人每天都必须暴力压制自己的脂肪后,也开始锻炼身体,减少食量。尽管如此,效果还是很明显,我在想自己应不应该也去试试。“它叫什么来着?慢慢自杀?如何在30天内形成血栓、深静脉血栓和骨瘦如柴的大腿?”她和我一起大笑是因为她还没疯,只是像大多数认为自己不完美的地方就应该被暴力攻击的女人一样疯魔。
我的焦虑突然涌上心头,竟然盖过了我想要让我的脂肪更加平滑的需求。“但是,如果我的筋膜就像是参孙的头发[1],是唯一能让我保持体力的东西呢?我的意思是,即使我拼了命地去打它,筋膜也还是能把我的脂肪固定住。那样的话,我不就是既没把筋膜打掉,还让自己虚弱得半死?”
梅尔耸了耸肩:“似乎不大可能。”
“如果我真这么干了,结果我所有的脂肪全都是靠结缔组织固定的,然后我腿上的脂肪就会跑到我的脚上,我就必须去买新鞋,还得开始剃掉我所有的毛?”
梅尔盯着我看,可能是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拥有一双充气筏那么大的胖脚:“我好像没听懂。”
我解释道:“我从来都不需要去做比基尼脱毛,因为我大腿根儿内侧的脂肪已经把我秘密花园里的树叶给藏得严严实实了。但如果我那块儿所有的脂肪都掉下去了,那我这无心插柳的‘发网’不就没了嘛。”
“这观点不错,光是不脱毛,你就省了一大笔钱。”
“或者,如果其中的一处瘀伤变成了血块,再发展成血栓,然后我就中风了,半身瘫痪。随后维克托就会因家暴被捕,因为我全身上下到处都是内出血,没人相信这是因为我用了网上买的尖头棍子敲打我的脂肪团。”
“好吧,至少你住院时的身材应该看起来还不错吧?”她帮我畅想,“讲实话,我从来没认真想过这些,现在我觉得自己更傻了。”
“但这样我大概还能坚持?如果我疗程才一半就中风了,没办法继续在家里击打我的脂肪,你会来帮我吗?”
“我当然会,”她拍着我的手说,“朋友不就是干这个的嘛。我会对你的肥肉一通猛打的。”
最终,我们两个都大笑着发誓说,如果非要用“筋膜爆破仪”,我们只会用它去打那些蠢货,但事实上,我把这玩意儿的名字记了下来,并且很想知道如果我写它的话,我能不能要求它把推广费直接打款到我的商业账户上。
梅尔试图把买筋膜爆破仪时脑子抽的风怪到离婚头上,因为她正在离婚,但这么多年来,我们俩打着变美的旗号没少做蠢事,甚至比这还蠢,所以她可能归因归错了。就在几年前,我们一起做了一个减肥实验,我们把衣服脱到只剩内衣,然后让身材瘦削的陌生人往我们身上抹热泥浆,接着在暖气房里像木乃伊一样裹上塑料保鲜膜,就跟没人想要的难吃剩菜一样。(我感觉就像是往肠衣里塞了太多的肉馅,然后我开始疯狂地想吃香肠,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出汗和泥巴是为了让你缩水的,但一小时后我发现我宽了三英寸。梅尔说我可能是对泥巴过敏,因为过敏反应所以肿了,她说得挺有道理的,但我很确定这是因为我的毛孔饿了,于是它们把所有的泥巴都吸干了,就好像这泥巴是一款“免费续杯”的冰沙。
除此之外,梅尔的离婚可以称得上是十分友好了。她和她的丈夫仍然一起参加家宴,计划度假。他们并没有向全世界宣布他们离婚的事情,因为想想要告诉人们,他们真的还是很好的朋友,就只是不打算生活在一起了,似乎真的很让人筋疲力尽。
“应该得有个离婚披露会什么的,”我说,“就像人们宣布他们怀孕的时候,他们会做一个疯狂的视频,或者当他们宣布婴儿的性别时会切一个蛋糕,不是男孩蛋糕,就是女孩蛋糕。”(澄清一下:男孩蛋糕是蓝色的。女孩蛋糕是粉红色的。不是用男孩和女孩做成的蛋糕。想要拥有它,你需要的是食用色素以及对蛋糕师无穷无尽的信任。有一次我去拿海莉5岁生日蛋糕,发现蛋糕上不知为什么写着“毕业快乐”。我只好告诉她那是因为她把今年圆满度过了,所以她觉得没什么,但如果蛋糕装裱师把你的**蛋糕搞砸了呢?如果蛋糕是黄色的呢?那是什么意思?我们得去买条狗?还是我们的食用色素不够用?还是要我们别在烘焙食品上加重对婴儿的性别刻板印象了?)
“哦,天哪,我们应该为你们的离婚搞个正儿八经的披露会。”我说。
“不如拍一张我躺在**的照片,上面有一个漫画对话框,里面写着‘终于它全都是我的了’,而我就在**来回打滚,**还摆满了装有通心粉和奶酪的瓶瓶罐罐,我张口就可以吃的那种。”
“天啊,”我眼睛有点儿湿润地说,“天堂也不过如此吧。”
“然后我俯身从床头柜上吸了一口撒满奶酪的通心粉。”
“上帝啊。现在我想离婚了。”
她会意地点点头:“有时候真的是太棒了。”她承认。
但后来我没离婚,也没买那个筋膜爆破仪,因为这两件事我都懒得做,还因为把脂肪打出来听着很像是一种无意为之的运动,而我是绝不可能爱上运动的。但我和梅尔决定永远做朋友,一起去吃通心粉和奶酪,笑到肚子疼为止。这真是太棒了。
如果这一章就在这里结束不是很好吗?如此振奋人心、勇敢,还有点儿出人意料地鼓舞人心?答:除非你把“勇敢”这个词用得特别随便。但我觉得把“勇敢”放在那儿会让我觉得自己很不诚实,因为我必须践行我的个人座右铭——等一下,我可以让一切糟得更离谱。
我可以做到的,因为今天我脸上被女性激光器给烧焦了好几块儿。
什么是女性激光器?你可能在一边慢慢往后退一边暗暗问自己。是某种在女性必须安装的激光器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问,因为昨天我去医生那儿采血,但他们让我在一个放着妇科诊台的候诊室里等。包围着我的海报太多了,它们对我大喊大叫,说我需要女性激光器。我感到自己受到了猛烈的评判,你根本不了解我的生活,女性激光器,不管你对我暗示什么我都不会买账的。但后来我的医生进来了,结果我开始说:“女性激光器是什么?在女人必须装的激光器吗?”她却说:“我很好。谢谢你问候我。你怎么样?”我懂她的意思了,但我得为自己辩解一下,是她把我留在这个空房间里,让我和那些激进的广告搏斗了20分钟,所以严格说来,这是她的错,而且这完全违背了她的誓言[2]:“不伤害为先。”
她解释说,那广告是用指往**里打激光的,我就说:“呃,不,别说了。”接着她问:“你觉得你能把它们安装在身体里吗?那样会更好吗?就像是什么**激光笔吗?”我解释说,我脑子里想的不是一个猫玩具或者是做报告时用的激光笔,而是一个防御系统,在你真的想让别人明白“不就是不,浑蛋!”的时候。而她只是盯着我看,所以我用“Biu!Biu!”的声音小声模仿激光枪,想让自己表达得更清楚些,然后她摇摇头,说:“不,我们不做那个。没人会那么做。”
然后我解释说,这可能是最好的结果了,因为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给微波炉定时,所以我肯定会把遥控器到处乱丢,而且会冲猫发射激光,把鞋子烧出洞来,但我也说,如果能在身体里放一把光剑一定会很酷吧,然后我立刻后悔我竟然说了这句话。
长话短说,我的医生说她不能在我的身体里安装激光器,但既然我来了,我们就应该用激光把我鼻子上的“那个东西”给割掉,因为很明显,那个用在你裤裆里的激光器对去除老年斑和粉刺效果也很好。我同意让她给我做激光,尽管作为医生她用“那个东西”来指代我身体的一个部位让我有点儿不安。但我也不知道它的医学术语是什么。它只是一个古怪的肿块,在那儿已经待了好几年了。我说的是长在我鼻子上的东西。不是我的**,虽然我的**也在这儿很久了。我不是想说我的**:“长在我鼻子上……”天哪。这个段落我不能再写了。
她在我脸上迅速光照了十个点,闻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烧焦了,原来是我被烧焦了。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这些点变成了黑色。我之前只是对自己的老年斑有点儿敏感,渐渐地它们的颜色越来越黑,就好像我在脸上直接文了一系列星座图案似的。我得等着这些点子结疤剥落,因为如果你用手去抠它们,你就会留下永久性的疤痕。我想这也许是某种心理上的惩罚,就是为了让你在结疤剥落的过程中意识到,比起现在这些黑色的片状物,能拥有最初的不完美也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我突然发现自己很庆幸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没发生在我的**里,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一周后,这些点都长好了,露出了下面可爱的无痕肌肤,没有凸起,也没有黑斑。
大约八周后,所有的斑点又回来了。回来的还有我鼻子上的“那个东西”。因为它们当然会卷土重来。
但这没关系,因为我已经意识到正是我的脸、身体、大脑和**的不完美让我成了独一无二的我。它们还会讲故事呢。我**的故事可能是这样的,它会尖叫着说:“我看到你脸上发生的事了。让那些激光离我远点儿。”这有些荒谬,因为以我**的柔韧度,它是没法儿看到我鼻子的。而且我们都知道下个月我会去打听一种荒诞的献血仪式或是活人献祭之类的东西,它能让你的**更紧实、更丰满。是的,我意识到这是我的缺点,但说到底,这不就是自我接纳的终极奥义吗?
是的。是这样的。*
*
*还有通过注射古代处女圣母的血来丰臀,下个月我已经安排了18次这样的注射。
[1] 《圣经》记载,参孙是一个拿细耳人,上帝赐予他巨大的力量来帮助他对抗他的敌人,但如果参孙的长发被剪掉,那么他的力量就会尽失。
[2] 指希波克拉底誓言,医学生入学的第一课就要学习并正式宣誓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