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氏那一连串骂人的话登时就堵在了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憋得自己打了好几个嗝儿,引得胖婶等人哄堂大笑。

“不许笑!笑什么……嗝……”

贺氏越着急,嗝儿越是一个接一个地打,都不带停的,她两个儿媳妇一左一右地夹着她,忙着给她拍前胸抚后背。

只有宝姐儿静静地站在茅草屋前,露在厚巾子外头的一双眼睛,含着秋波,眨也不眨地看向荆芥。

荆芥蹙紧了眉头,回身嘱咐红豆:“我坐老刘的车去,顺便把明日的菜买回来,你就在家中坐着,万事等我回来再说。”

红豆笑着推了他一把,叫他快些去:“你放心,我又不是真的没法子,还能被她们给吓住?倒是你,千万记得小心,把钱收好了,快去快回,我在家等你。”

方才吃过晌午饭,她和荆芥商量了一下,觉得工钱还是每日一结算的好。

一来,这样不用记账,工钱上不会混乱不清。

二来,干活的都是庄户人家,大多数人家,一年到头只有粮食下来了才能卖点钱,手上余钱不多。

每天结算工钱,大家伙手里头也宽裕一些,干起活就更卖力了。

只是苦了许金贵,要每天负责清点发放工钱。

许金贵却乐呵呵地说不累,还夸红豆荆芥这么做是为大家伙着想,村里人都该感激他们。

家里都是整块银子或者银票,红豆这才让荆芥带上银子去钱庄兑换零钱。

荆芥一走,贺氏神奇地不打嗝了,撸着袖子要找红豆算账。

红豆搬着小板凳,坐在了茅草屋前,优哉游哉地问贺氏:“婶子要来和我算什么账?晌午头就把工钱给大发叔结了,婶子还要来算账?正好,我也有账要和婶子好好算一算。”

贺氏撸起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行!咱们今儿个就算算账!我问你,你凭啥不要你大发叔干活儿?你大发叔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泥瓦匠,多少人请他做活,你为啥不请他?”

“我穷,请不起。”

红豆摊摊手,叹了口气:“正因为我穷,所以我也得跟婶子把账清一清。”

贺氏横起了三角眼:“你要算啥账?”

红豆转而笑眯眯地问宝姐儿:“宝姐儿,你那脸上不痒了吧?”

虽然糊着鸡屎特别恶心,但宝姐儿的确不痒了。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是不痒了,那又怎么样?”

“不痒就好!”红豆拍手笑道,“这说明我那个鸡屎糊脸的法子有用!是不是?”

宝姐儿没说话,一直斜着眼打量红豆。

红豆真是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以前的红豆说话都不敢大声,成天哭丧着个脸,就算笑,也是小心翼翼地笑,看着就叫人膈应,也不敢和人打交道,平常都溜着墙根底下走,鬼鬼祟祟地像个见不得人的小鬼儿。

可自从嫁了人,红豆胆子就大起来,逢人便笑,还敢怼人了。

难道真是红豆的运道来了?

宝姐儿不信。

要说有运道,那也是荆芥给红豆带来的。

只要让荆芥厌弃了红豆,红豆这个小娼妇就别想在她跟前得意。

宝姐儿的视线从红豆发髻上的绢花移到了她穿的衣裳上,眼底嫉恨的怒火越烧越旺。

她扬了扬下巴,冷笑了几声:“是有用,可是你这法子把我恶心了好几天!”

“你别管恶不恶心,能治病就是好法子,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鸡屎虽然恶心人却有用,宝姐儿,你该谢谢你家的鸡,没有它们,你哪儿来的鸡屎糊脸?”

红豆跟黄莺似的,一把嗓子又脆又灵,逗得胖婶等人都跟着笑。

“大发婶,宝姐儿,既然这法子有用,那你们是不是得给我治病的诊金?”

贺氏愣住了:“咋,你看病还得要钱?”

红豆笑道:“大发婶,看你这话说的,哪个良医看病不得要钱啊?就宝姐儿这病,去镇子上的济仁堂,最少得要一两银子。”

“我看在咱们都是一个族里的亲戚,鸡屎又是你们自己家的鸡屙的,就只要个看诊费,给我二百文就行啦。”

贺氏登时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只手哆哆嗦嗦,都快指到红豆的脑门上了:“你想钱想疯了你!红口白牙说一句鸡屎能治病,就要老娘二百文?做梦吧!”

“要都像你这么看病,老娘明日就挨个村子跑,见着人就说鸡屎能治病,那老娘不早就发财了?”

红豆搬着小板凳后退了几步,以免贺氏的唾沫星子喷到自己脸上。

“大发婶,我说鸡屎能治宝姐儿的病,难道说错了吗?宝姐儿脸上糊上鸡屎,她的脸不就不痒了吗?这可是刚刚宝姐儿亲口说的,婶子可别想赖账。”

“至于婶子要靠这个发财,跟我可没关系,到时候婶子被人打断腿,别赖上我。”

贺氏打定主意不想给钱,看着荆芥不在,打量红豆好欺负,嗓门越发亮堂起来。

“许红豆,你就是专门欺负我们一家子,凭啥别人都能在你这干活,就我家男人不行?同样都是看病,荆芥给别人看病不要钱,到了我家宝姐儿这,你们两口子就凭一句用鸡屎糊脸,就得跟我们要二百文钱?”

红豆气笑了,贺氏还真会耍无赖,她家男人都不出来说话,她跑出来撒什么泼!

“谁说我家看病不要钱了?”

贺氏插着腰,指着正在刷碗的彩霞娘,道:“你给她家彩霞治脸就没要钱!还给她们母女发钱呢!还有族长儿媳妇难产,你家要钱了吗?给四银媳妇她大哥治腿,你家荆芥也没要钱!”

红豆扬了扬眉,贺氏倒是挺能打听事的。

“你怎么知道我家没要钱?四银哥他老丈人给了我家一把大砍刀,就是刚刚我相公拿出去的那一把,那就顶了看病的钱。”

“族长叔菜园子里的菜随我家摘,这次族长婶子还把自家的小菜拿出来让大家伙中饭上吃,这也是一份钱。”

红豆乜斜着贺氏,笑眯眯地道:“大发婶,我这么穷,怎么可能不要诊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