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弩向来办事得力,笼络南遥荥之事不久就有了进展,南遥荥可汗寒铁旌日前派使节来京,乞为天朝子婿,愿得一公主为妻,为天朝永护北疆。

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争风暴,就此化作喜气洋洋的和亲之议。聂琰虽然算定寒铁旌腹背受敌,必定投奔自己,但还是有些担心南遥荥其他贵族作梗,如今得到寒铁旌可汗的求亲文书,方才略微放下心事,于是与朝臣计议和亲之事。

聂琰才双十之年,立后娶妃都是不久前的事情,自然生不出这么大的女儿和亲。朝堂上商议一回,最后挑了雍王聂仪的女儿聂曼宁收做义女,册封为敦和公主,下嫁寒铁旌。议定之后,立刻宣了敦和公主上朝,行过父女认继之礼。

这位敦和公主芳龄十四,容止秀美可爱,素来有京城第一佳人的美号。待她盛装上朝一看,果然是个极出色的美人,顿时赞叹之声暗起。直到公主走到聂琰面前,群臣倒有些茫然若失起来,原来聂曼宁虽然秀色重于天下,比起当今皇帝,毕竟略逊一分。两人对面施礼之时,当真是光耀一庭,有些年少气盛的臣子,不免有些心惊魄动之感,这才觉得,原来这位英锐明达的圣天子竟然如此俊秀。

聂琰和颜悦色勉慰公主几句,着她到宫中见过太后和梅皇后,即日起伴随梅皇后居住,直到寒铁旌汗的迎亲大队来到。

敦和公主虽然年青,倒是个镇定幽娴的性情,低眉听皇帝训勉,十分恭顺柔和,听说要去南遥荥和亲,也并没有甚么愁苦之色。聂琰见她如此雍容自若,心下微奇,倒是多问一句:“曼宁要去北方,心里怕不怕?”

聂曼宁浅浅一笑:“为国之心,男女则一,能如古之昭君,换边塞五十年承平,那是曼宁之幸。臣女愿不辱使命。”

这话一说,群臣纷纷喝彩,聂琰也甚是喜欢,知道自己没挑错人选。

散朝之后,聂琰依例到太后宫中请安。谢太后才送走敦和公主,见到皇帝来了,又好气又好笑,低声怪责道:“曼宁都十四岁了,比陛下小不了多少。陛下要派她和亲,收个义妹也就是了,怎么收做女儿?可不是胡闹么。这真是委屈了曼宁,倒让哀家不好和雍王交待。”

聂琰笑了笑,慢慢解释:“太后有所不知,朕若收敦和为义妹,那么我朝与南遥荥便是兄弟之国。收为义女出嫁,我朝与南遥荥方是叔婿之国。事关国事,便是方寸也不能让的。朕虽要笼络南遥荥,也得先打下寒铁旌的傲气,否则日后万一生出骄慢之心,反复无常,倒成北疆祸事。说不得,他这个女婿是不得不作了!至于敦和,她肯舍身出塞,朕别无报答,唯有重重封赏雍王吧。”

谢太后听了,这才知道聂琰做事多有计较,倒是自己想岔了。她再无话说,又是欣慰,又有些惆怅,喃喃道:“皇帝果然长成了,做事稳重严密,颇有先皇之风。”

她想起宪宗聂瑛,忽然感伤起来,胡乱擦了擦眼泪。聂瑛忙好言劝慰,陪坐一回,直到太后脸上愁容慢慢淡去,他记挂聂震,便缓缓起身告辞。

谢太后迟疑一下,呐呐道:“陛下还是住和芳斋么?”

聂琰一凛,自然明白她指的甚么,便不动声色回答:“是啊。”

谢太后踌躇良久,这才慢慢说:“偏宠一个侧妃总不甚好,近日皇后和杨妃颇有幽怨之色……陛下要大治天下,便先要后宫清静。那和芳斋……还是,还是少去的好。”

聂琰沉默不语,心里有数,梅后杨妃想必私下不知道对太后说了多少幽怨之言。太后本不是能言善道的人,何况此事对她十分尴尬,竟然也勉强劝皇帝收心,可见后妃二人怨望之心渐重。他如今要对阿那瓌用兵,朝中务必稳住杨弩和梅易鹤,不好太冷落梅后杨妃。这一点,怕连谢太后也看出来了。

皇帝就这么静静站了一会,叹息一声:“母亲,我都知道。可我……情不自禁。”

他恍惚中用了极亲近的口气,谢太后心下一软,倒不好再说。看着皇帝眼中烟雾一般的柔软迷惘之色,忽然甚是不安,隐约想到,也许聂琰对和芳斋那人的用情,早已深到可怕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