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路上有一家“欣欣花店”,在东莞市颇有些名气。它店面大,装修得也漂亮,店里的花色品种又齐全,所以很多人都喜欢到这家花店来买花。今天是“情人节”,这里顾客盈门,生意显得格外红火。

常宝贵一脚踏进来,却犹犹豫豫地呆住了。那情形就象一只误入堂屋的笨牛,东张西望,不知所措。

“欢迎光临!”

迎宾小姐弯下了腰。

“哎哎。”

常宝贵也不由自主地把腰弓了一弓。

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的眼睛蓦然一亮,张嘴就喊,“小盼!——”。

这一声实在是太响了,店里的许多人都把目光投过来。常宝贵却浑然不觉,只顾向赵小盼大步奔去。

赵小盼的手里拿着一枝已经选中的花,有些意外地愣在那儿。她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花店里见到常宝贵,她好奇地望着对方说:“宝贵哥,你也是来买花么?”

“是啊是啊。”常宝贵频频地点头。

常宝贵在工地上给曾金凤打电话的时候,才知道今天是城里的年轻人喜欢过的那个“情人节”。常宝贵一次又一次地给曾金凤挂电话,工地上的小哥儿们就笑话他,就点拨他:只打电话可不行,向姑娘表达情意应该送鲜花。

是啊是啊,应该给赵小盼送一束花呢,常宝贵再也丢不下这个念头,于是他就跑到了“欣欣花店”来。

此刻,常宝贵想告诉赵小盼,我买花就是要送给你的呀。可是这话在嘴边打着滚儿,却没有掉下来,他只结结巴巴地吐出一句,“你,你,你也买——”

“是。”

赵小盼点点头。常宝贵的神情挺古怪,赵小盼忍不住对着他笑起来。

赵小盼如此嫣然,常宝贵不免受到了鼓励,他忽然想到,赵小盼手里的花是买给他的吧。

果然,他听到赵小盼说,“宝贵哥,你喜欢什么花?”

“我我我,”常宝贵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随便地扫了一眼那些花卉的标签,看到紫荆最便宜,就说了句,“我喜欢紫荆。”

赵小盼真的选了一枝紫荆花。

常宝贵周身发热了,他可以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他不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啊。赵小盼的确是为他买花哩。

“宝贵哥,你还喜欢什么?”

“喜欢——,百合。”

常宝贵说的又是一种便宜的花。

赵小盼按他说的又选了。

……

四处都是赏心悦目的色彩,空气中流溢着醉人的馨香,两个人就这么并肩徜徉在美丽的花丛中,看上去真象是一对情侣。

常宝贵的感觉好极了。

赵小盼的手中已经有了一大捧鲜花。

“你觉得可以了吗?”赵小盼问他。

“可以,可以。”常宝贵连连点头。

该付款了,收银员算出账来,赵小盼一边付款一边对常宝贵说,“哟,你选的怎么都是些便宜的花呀?”

常宝贵嘿嘿地笑。

他忽然想起来,他还没有给赵小盼挑花。

“小盼,你,你喜欢什么花?”

“玫瑰。”赵小盼随口回答。

“红的,白的?”

“白。”赵小盼歪歪脑袋。

常宝贵立刻挑来了一大捧白玫瑰。

两人带着两大棒鲜花从店里出来,正值华灯初上。夜幕低垂的长街,车来人往,犹如夜鸟在匆匆归林。这一刻的情景感染了常宝贵,他真想挽住赵小盼的胳膊,象比翼的鸟儿一样回到他们租住的小巢里。

“小盼,这些花是送给你的。”常宝贵大着胆儿说。

赵小盼先是诧异地望了望他,然后很快地点点头,把白玫瑰接过来说,“谢谢,谢谢。”

常宝贵不停地搓着手,他在等着赵小盼把她买的鲜花送过来。

可是,赵小盼只是礼貌地嗅了嗅常宝贵送过来的白玫瑰,然后又递回给他。“我这就去看一位朋友呢,带着它不方便,你还是把它先带回去吧。”

常宝贵愣住了。

目送着赵小盼消失在夜的灯海里,常宝贵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独自返回租屋的时候,两条腿似乎格外沉。一步一步地踏着水泥台阶往上走,咚,咚的声音就象失望的重棰擂着一面沮丧的破鼓。

站到房门前,正要拿钥匙,门却忽然打开了。

曾金凤的脸正对着那捧盛开的玫瑰。

“哇,好漂亮的白玫瑰——”曾金凤的眼睛亮了,她将花一把接过来,陶醉地闻了又闻,“谢谢,谢谢!”

常宝贵只能嘿嘿地笑。

“我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回来了,”曾金凤喜滋滋地递给他一杯水,然后忙着找来玻璃瓶,安顿好那束花。

桌上有两个瓶子,有两束花了。一束白,一束紫。

“哟,你已经有一束花了嘛,”常宝贵用手拨了拨那束紫玫瑰的花瓣,“这一束你还要么?——”

听了这话,曾金凤的神情顿时黯然下来,“咋,你是不想送啊?好好好,不想送就算了。”

常宝贵本想解释这束白玫瑰是怎么回事的,可是此刻只好连连说,“不不不,送送送。”

曾金凤这才又有了笑意。

“给我送紫玫瑰的也是一位朋友,”曾金凤解释道,“可是朋友和朋友的意思并不一样呀。”

于是,曾金凤就把郭草楼的事前前后后地都告诉了常宝贵。

常宝贵乐了,“金凤,这个郭草楼对你确实有那个意思啊。”

曾金凤一听就急,“不是那个意思呀,是他对我有意思,可是我对他并没有那个意思……,算啦算啦,真是越说越没意思了。”

曾金凤眼圈一红,居然哭了。

常宝贵只好劝,“别哭,哭啥哩。其实,我的话也不是那个意思。”

曾金凤抹了抹泪儿,接下来就讲了郭草楼被警察带走的事。曾金凤觉得郭草楼很可怜,他在这个城市里举目无亲,拘在号子里,有人给他送水送饭吗?再说了,那自行车可是咱托人家买的呀,人家落了难,咱总得去看看吧。

常宝贵劝她,“别去,别去。别把你给牵进去了。”

“不,我就要去。”曾金凤的语气很坚决。

常宝贵说,“你都拿定主意了,还问我干啥?”

曾金凤撅了撅嘴,“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嘛。”

唉,常宝贵叹了口气,心想,这个妞,脾气真是越来越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