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宝贵象只被囚的狼一样在医生值班室外面走来走去，他的举止引起了护士的注意。护士不无疑心地上前问道，“喂，你在这儿转来转去的，有什么事吗？”

“我，要找医生。”

“医生就在里边。”

护士把常宝贵领了进去。

常宝贵一进去，就没头没脑地说，“她，她没事吧？”

值班医生认得他是陪护赵小盼的，随口就答，“没事。”

“我是说，她，没事吧——”

“嗨，给你说了，没事。昨晚洗了胃，观察观察就可以回去的。你们今天又做了人流，也没什么问题嘛。想走，现在就可以办手续。”

常宝贵憋红了脸，“我是说，她要是再生孩子，没事吧？”

医生听了，数落道，“你这个当男人的，也太随便了。你当老婆的肚子是抽屉呀，刚刚把东西拿出来，又想往里面装了。”

“嘿嘿嘿，”常宝贵象是认错似的陪着笑，然而仍旧不屈不挠地追问，“没事吧？”

“没事没事，”医生不耐烦了，“再生十个八个也没问题。”

常宝贵听了，双手攥住医生的手拼命地摇，“谢谢，谢谢了！”说完，一个转身兴冲冲地跑出去，把医生甩在那儿，一脸的莫名其妙。

人的命，天注定，常宝贵此时有点儿信命了。眼看着完了完了的事，转过来就全活了，转过来就全好了。真是否极泰来呀，真是峰回路转呀，赵小盼走到死界了，又从死界那边走了回来。这一回来，算是彻底回到常宝贵身边了，常宝贵再也不用担心那个狗日的华仔了。

把赵小盼从医院拉回租屋，安顿好之后，常宝贵就上街去买菜。走着走着，他突然拐了个弯儿。狗日的刘道华，赵小盼受了那么大的罪，不能就这么便宜他！

常宝贵的这个弯儿一拐就拐到了“丽人影楼”。

上回赵小盼被大雨淋病之后，常宝贵想“教训”华仔，曾经来过“丽人影楼”，也算是熟门熟路了。他扎好车子，沿着台阶上铺的红地毯径直走到了店堂里。

常宝贵的那身打扮那副样子与花团绵簇的婚纱影楼实在是太不相谐，他甫一露面，迎宾小姐就快步趋前，盯着他问道：“先生，你找谁？”

那情形与其说是在欢迎，倒更像是在阻拦。

常宝贵粗声粗气地回答，“我找刘道华。”

迎宾小姐并没有将身子移开，只是转过头喊了一句，“刘老师，有人找——”

华仔在摄影间那边应了一声，随即走了出来，看到常宝贵，他的脸上稍稍露出些惊奇，然后笑容可掬地说，“哟，你来了？”

华仔伸出手，等着常宝贵来握。冷不防对方挥手一拳，正打在他的鼻梁上。他趔趄着捂住脸，鲜血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迎宾小姐吓得哇哇大叫，“怎么打人呀？怎么打人！……”

“叫你欺负小盼，叫你欺负小盼！”

常宝贵愤愤地嚷着，接连把拳头抡过去，华仔猴子一般灵巧地闪开了。扑打落空，常宝贵愈发恼怒，他勾着头俯下身子，如同加大油门的拖拉机一样撞过去，想把华仔撞翻。

华仔蓦地抬起膝盖，“咚”地一声，正顶在常宝贵的嘴上。常宝贵的脑袋闷震着，满口的牙齿仿佛全都松动了。

常宝贵忍着疼，他伸手一搂，把华仔搂到了屁股上。这是常宝贵的看家本事哩，麦场上的石磙都能搂在屁股上走，还搂不走你个狗日的！

常宝贵把华仔夹在屁股上，猛地打个转儿，华仔的双脚就离了地。常宝贵扭扭腰，象撂麻袋一样，要把华仔撂翻在地上。

华仔会借势，华仔在倒地的瞬间用脚一勾，把常宝贵也勾倒了。常宝贵在下，华仔反而骑在了常宝贵的身上。

影楼里的人都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帮着华仔。踢呀跺呀捶呀……，还说要打110报警。

华仔站起身说，“行了，放开他。”

众人停了手，不解地望着华仔。

“他是我朋友。”

华仔说着，伸手把常宝贵从地上拉起来。

常宝贵用腕子抹了抹脸，抹得花不溜及的全是血。

华仔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他擦。

“上次你来，你说你是赵小盼她哥哥。我知道，你不是她哥，你是她男朋友。”

常宝贵看看擦红了的纸巾，啥也没说。

华仔又拿了纸巾擦了擦自己的鼻子，那纸巾也被擦红了。

“我这个人，从来不和谁争什么。小盼愿意和谁好，那是她的事。”华仔摊摊手，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要我看，你和她倒是挺合适。你瞧瞧，你和她是朋友，她和我是朋友，那么你和我也应该是朋友对不对？”

华仔笑着，把手又伸了过去。

常宝贵没有去握那只手，他吸了一口腥腥的唾沫，“卟”地啐在地上，然后掉头而去。

“回去，给赵小盼带个好啊——”华仔还在后面招着手。

离开影楼，常宝贵这才去菜市场买鸡。常宝贵挑了一只小脑袋大屁股的柴母鸡，他知道这种鸡肉香油多，炖出来的汤最滋补。

回到租屋，常宝贵一头就扎进了厨房，他不想让赵小盼看到他脸上那副狼狈相。

汤开了，肉香了。

赵小盼在卧室那边问，“咦，炖得啥呀？咋恁香——”

“老母鸡。待会儿给你吃。”

看着那些金黄色的油花一层一层地浮起来，变得越来越厚，越来越亮，常宝贵就在心里想，喝了浓鸡汤，赵小盼很快会好起来。

他想得入神了，他脑子里反复着医生宽慰他的那些话；没事没事，再生十个八个也没问题……

他没有察觉赵小盼已经从卧室来到了厨房里。赵小盼闻到鸡汤香，还真觉得饿了。

赵小盼站在他的身后说，“咋样，好了吧？”

“没事没事，再生十个八个也没问题……”常宝贵顺口回答。

赵小盼诧异了，“你说的是啥嘛？”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常宝贵吃惊地转过头，忙不迭地解释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的身体没，没问题。”

赵小盼没听他的解释，赵小盼只顾盯着他的脸看，“呀，你的嘴咋肿成这个样子啦！”